很难。
所有人都是这么过来的,但不是每个人都有高水准。内科还好,在外科偶尔会出现一种情况,主治的手术水平比主任高,因为主任都去写论文了,剩下可怜兮兮的小主治每天蹲在手术室里抢台。
操作多了,自然熟能生巧。
为什么现在医院的规矩那么多,大夫手术前必须让家属签完整的知情书?就是因为有太多的大夫在这上头跌了跟头,一台手术若是成功了,人人会夸是主刀大夫厉害,若是失败,即使责任不在大夫身上,人们还是会将一切怪罪在他身上。
大夫的名声比金贵重,一旦传出一点负面消息很可能他的职业生涯就完了。
病人可以选择大夫,但大夫不可以拒绝病人,这种事从来没发生过。
医院里风言风语,协和的内部论坛、陆小凉手机上的几个工作群都在疯狂议,连院长都把沈书辞叫走了,事情已经朝着无法控制的节奏发展下去,陆小凉推开了1号病房的门,这里有人能按下暂停键。
严天煜似乎知道她会来,指了指椅子:“坐下说,你站着我看你费劲。”
他现在连说话都不容易,陆小凉帮他调整了一下背后的靠枕,再查一下点滴,再看看手上的针头,严天煜打断她:“凉凉,想说什么就说吧。”
“你以前说欠我一次,我现在想让你还,天煜哥,你转院吧。”
严天煜显然知道她会说什么,面上很从容,轻轻摇了摇头:“我就是不想让他好过。”
陆小凉闭了闭眼,上一辈的恩怨终是延续到了下一代。
“你还记得小时候的地震吗?”严天煜在发烧,病号服下已经汗湿,深邃的眉眼不再好看,反而带了一股森森之意。
“记得。”陆小凉看着他,“记得很清楚。”
“十年前我第一次发病,当时国内查不出来病因,家里把我送到美国治病,确诊是霍奇金淋巴癌,中期,我扛住了六次化疗,整整在病房里关了一年,从那时起,医院就是我最讨厌的地方,生理反射那种恶心你明白吗?中间我瞒过所有人偷跑出去,可我不知道该去哪里,最后还是回了家。因为我生病,全家都搬去美国陪我,美国的房子是早就有的,每年冬天我们去滑雪前都会在那里住几天。”严天煜陷入了回忆中,“家里不知道什么时候请了一尊菩萨,我看见我爸跪在菩萨前忏悔,到那时我才知道,原来我一直坚信的是错的,原来那场地震沈叔叔真的是为了救我爸才死的。”
陆小凉震惊,一下站了起来,椅子腿蹭着地面发出刺耳的尖锐声。
***
“那你还……”陆小凉瞪圆了眼。
严天煜笑:“为什么不能?凉凉,我不欠他的,如果要一命抵一命,他爸的命我来还,这账,清了。”
“你不能这样!”
“我可以。”严天煜露出一种陆小凉从没见过的,可以称为狰狞的表情,“我从没有告诉过你,其实我一直觉得活着很没意思,病好后我就在等复发的这一天,可是自从见到你,我就改了想法,我开始害怕,我开始主动去美国复查,我喜欢你,我想追你,但我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资格。美国的医生说我的情况很好,再活十年也不是不可能,可十年太短了,如果十年后我会离开你,我宁愿一开始就不让你伤心。所以,我做了逃兵。”
他看着陆小凉:“你不知道我有多嫉妒,他很健康,他有你,你只对他露出那种笑,你只对他好。所以,我为什么要道歉?他什么都有。”
疯了,都疯了!陆小凉被严天煜这套歪理邪说搅得脑仁疼。她狂奔而出,用力推开天台的门,大风吹起她的裙摆,烈阳驱散她身体的寒意,陆小凉站在阳光下狠狠抖了两抖,渐渐感觉温暖,她撑着头坐下,酸意爬上鼻尖,泪意汹涌澎湃,在她脚下,一颗颗眼泪啪啪砸下,水泥地面染上深色,又很快被太阳晒干,仿佛从来没出现过。
陆小凉的心疼得要出血,那个站在雨中的男孩,那个借雨哭泣的少年,那个努力长大郁闷时只会躲起来喝酒的人,那个总是对她好、说需要她一辈子陪伴的人,她的眼泪,为他而流。
她心疼,她太心疼了。
——
南春碎碎念:
抱住我老沈,明天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