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夏天的,熬药不是什么好活,又闷热又呛烤,福宝好几次都憋得脸红耳赤地咳嗽,不过她努力地压抑下咳嗽,免得让家里人听到。
奶奶是不让她熬药的,娘也不让她熬,但她坚持要帮爹熬药。
这次突然使性子上山是她的不对,让家人里担心,还让爹的腿摔到了,她心里愧疚,想多给家里干点活,也想替爹干点活。
苗秀菊自然是看透了小福宝的心思,不过她叹了口气,没说什么。
这次确实是福宝的不对,小孩子不懂事,出去乱跑,闹得家里人担心,既然做错了,就该受些惩罚,这是苗秀菊一贯掌家的原则。
但那是福宝……如果说真惩罚福宝,饿肚子什么的,苗秀菊真舍不得。
苗秀菊硬了一辈子的心肠在福宝这里硬不起来了,就是不忍心看福宝难受,不忍心让福宝饿肚子。那怎么办呢,就让她干活吧,烧火熬药,伺候她爹,这样也算是补那过错了。
是以苗秀菊虽然心疼,但却愣是装没看到,就让福宝熬药。
苗秀菊这边没动静,刘桂枝却受不了了。
她想帮福宝熬药,但是被苗秀菊用眼神逼回来了,只能回到屋里收拾东西,可一边收拾一边心乱,时不时翘头看看窗户外面熬药的小福宝。
不到七岁的小孩儿,蹲在那里烧火,用扇子扇风熬药,偶尔风一吹,火苗和烟蹿到她跟前,熏得她直呛咳却还要拼命忍住。
雪白干净的小脸蛋已经沾染上了一层黑灰,大夏天烤着火,她满头大汗,汗水冲过那黑灰,就成了黑一条白一条的,看着可怜极了。
自打福宝进了顾家门,刘桂枝都拿她当宝贝看待的,哪里舍得她受这种罪,一时心疼得不行,犹豫了一下,就要推门出去。
就是个熬药而已,她来做就是了,她是娘,当娘的替闺女做了这是应该的。
谁知道她刚迈步,顾卫东就拦住了她:“你别去,让福宝干吧。”
刘桂枝停下脚步,用无法相信的目光看着顾卫东。
她是一个生在旧社会的女人,虽然长在红旗下,但是她娘那种女人以男人为天,凡事都要听男人话的思想对她来说是根深蒂固的。
所以结婚十年,她从来没有质疑过顾卫东。
从来都是顾卫东说啥就是啥,但是现在,平生第一次,她用质疑的目光望着顾卫东。
他怎么可以这样,福宝就算不懂事做错了事,但是她还小,怎么可以做错了事就让她干这种活,这么大热的天,大人干这种活都难受得厉害,怎么忍心让一个这么小的小孩子去熬药呢?
顾卫东轻叹了口气,拍了拍炕沿:“你坐过来,我和你细说这件事。”
刘桂枝看看外头的小福宝,心疼地收回了目光,走到了炕沿,听顾卫东说。
顾卫东知道自己哑巴媳妇的心思,只好一五一十地把自己的心思掏出来:“其实这次我摔坏了腿,也是个机会。”
机会?啥机会?
刘桂枝有些懵,摔了腿还能是个机会。
顾卫东却想得更深更远。
他本来就是四兄弟中最机灵最有想法的那个,现在他去了一趟市里,开阔了眼界,整个人的想法就变了,再加上和那些城里来的知青接触,了解到了很多东西,他更不甘心于现在的生活。
当一个人跳脱出他原来的环境去审视自己的位置时,往往就能获得以前完全没有的一些感悟,而顾卫东的感悟甚至于包括对亲情对兄弟之情的。
超脱了顾家老四这个位置这个身份,他更清楚地看到了自己的爹娘和哥哥嫂子的想法。
人都是有私心的,他也是。
“咱们这一大家子搅和在一起,根本没法做事。咱娘虽然说要分家,但是这不是一下子能分的事,根本分不开,大嫂性子急烈,如果真要分家,她得沾便宜,二嫂倒是个好说话的,但是三嫂是个会算计的,分家她也得占便宜,不占便宜她就觉得吃亏了。”
所以这个家不好分,分家两个字说出来容易,做起来难。
刘桂枝听得一头雾水,疑惑地看着自己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