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嬴道谢“先前俞嬴被人劫持,还多亏孟敬先生相救。”
田襄子道“孟敬先生与让说了。还说亦冲先生像我们墨家人。”
俞嬴只笑。田襄子也只点到为止,并没说招揽她加入墨者的话。
田襄子对俞嬴、令翊和公孙启虽和蔼,但他却实在是个严肃的人。若说拜访谁最令人愉悦,那一定是拜访农家范伯臼。
范伯臼六十来岁,身材矮小,脸面黑瘦,着粗衣草履,不像田襄子虽也着褐衣,但自带威严,没人把田襄子当平常老者,范伯臼则看起来与农田中劳作的老叟没什么两样。
这老叟爱笑,爱唠叨,爱吃,常说的是“能有一块田,能吃上饱饭,咱种田人便知足。”
俞嬴也给范子带了栗和枣。听说那枣是令翊打的,俞嬴和公孙启捡的,老叟也很高兴,称赞他们能“与民并耕而食”,是贤者。1老叟表达高兴的办法就是亲自烧水,要将俞嬴带来的栗和枣煮来招待他们。
这场景很像乡野里闾亲朋往来的样子。莫说公孙启,便是令翊也从没被这样招待过。对此,俞嬴却还算熟,她吃过水边人家的鱼菜羹,吃过猎户的烤兔子腿,吃过只加一点米粮的藿羹,还吃过乡民们祭祀后共食的五谷粥。
俞
嬴笑道“我来烧火。”
范子摆手,笑道亦冲能捡枣已是不错了,倒也不用来烧火,证明自己什么都做得。你莫要弄我一屋子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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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老叟竟然看不起人俞嬴悻悻“我还会煮枣泥羹呢。”
这回不但范子和他的弟子诧异,令翊和公孙启也诧异地看着她实在是先生虽爱吃,但真的没下过厨。
俞嬴所谓的枣泥羹其实是枣泥粥“米先泡两个时辰,大火煮开,小火慢煨,莫要搅动;枣子泡过,去皮去核,只取其肉,碾碎成泥;等米粥软烂粘稠了,把枣泥加进去,再略煮一刻便好了。”其实吃的时候还要加饴蜜,但范子是农家人,尚简朴,俞嬴也就不提饴蜜的事。
即便如此,范子还是笑道“亦冲说的是贵人们的吃法,咱农人可没法这么讲究。”
俞嬴却道“若为政者薄赋敛,劝农桑,又无水旱之灾,农人收的粮足够一家人嚼裹儿,农闲的时候,怎么就不能这样煮些东西吃、让老老小小的嘴高兴高兴呢”
听了俞嬴的话,范子感慨“天下农人谁不盼着这样的日子呢”
范子看一眼公孙启,又看看俞嬴和令翊“但愿臼能看到这一日。”
从范子处回到燕质子府,令翊却又作起妖来。
“先生煮枣泥甜羹的本事,是家传吗”令翊问。
俞嬴诧异。
“先前齐相说与公子俞嬴是故交,不止一次吃过咱们院中树上枣子做的枣泥甜羹”
田向说过那么多话,俞嬴哪记得这种无关紧要的,此时只好糊弄“是家传我们俞氏家宴的时候一直有这么一道甜羹。小的时候,吃不了别的,这个最好克化,家宴上孩子们都用它果腹。若有人生病了,庖厨也往往为他煮这道羹吃。每个俞氏子弟对这羹都记得很清楚。”俞嬴说得几乎自己都信了。
见她说得这样真,令翊点点头,不再吃自己“臆测”的陈年飞醋。
俞嬴松口气,回到自己的院子。
这道枣泥甜羹确实跟田向有关。枣固然是自己院内树上的枣,煮甜羹的却是田向。田向早年家业不丰,虽家里有几个奴仆,但老的老小的小,田向长得像个贵介公子,其实颇做过些活计,他甚至还懂些烹煮之道。
俞嬴跟随阿翁游走列国,自然也吃过苦,但阿翁一直尽自己之力护着她,俞嬴便有些娇,又有点懒,于吃食上,只想吃,而不愿、也不会做。
两人最是情浓的时候,或者后来田向惹了她,便会做东西吃哄俞嬴。大多数时候,田向只是削点果子,再浇点蜜浆之类糊弄,偶尔才会做这样麻烦的。
若是因为惹了俞嬴生气煮这枣泥羹,有这热乎乎甜滋滋的羹,有他“委屈巴巴”的脸,俞嬴再大的气也消了。
最后一回在这院子里煮枣泥羹,田向已经很得先齐侯重用了,出去也赫赫扬扬的,有些现在的样子了。他煮枣泥羹是因为俞嬴不满他不择手段对付吕氏旧臣剧氏和昌氏。
那碗羹放凉了,俞嬴也没有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