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郡项家庄内,项云练枪已经一日,即便是院中已被月色笼罩也是毫无倦意,长枪舞得密不透风,如月轮一般,与空中的皓月难以区分。
长枪越舞越快,即便月色如华,仍旧看不到枪锋,只能感受到长枪舞动产生的罡气,身旁的翠竹也落下许多叶子,被罡风裹挟,随枪锋而动。或许是心中烦闷,小院之中杀气慢慢聚拢,项云身旁有一块巨石,巨石上竟有许多小洞,都是长枪刺入巨石所致。虽然项云身上的杀气越来越浓烈,在他眼中巨石也变了模样,变成了一个年过七旬的老者,虽然垂垂老矣,仍是目光炯炯,身上也散发着肃杀之气,一身铠甲也是寒光凌冽,正是王翦。
项云面色越来越凝重,如果眼神能够杀人,早已穿透了这巨石,随着一声大喝,长枪刺出,巨石上又多了一个窟窿,但也只有一个窟窿而已,巨石并未出现丝毫裂痕,看着长枪深深的刺进了巨石之内,项云盯着枪柄,面色凝重,呆立在原地,没有丝毫挪动。
此时身后出现了一阵大笑,一个如他一般年岁的男子走入了院中,站在他身旁,看着巨石说道:“项兄,你的枪法又精进了,这一枪力聚一点,穿石而入半丈,长枪入巨石,而力未扩散半分,好枪法啊。”项云叹了口气,仍旧盯着巨石说道:“龙且啊,枪法再好又有什么用,王翦老贼若在我面前,这巨石就是他的下场,可惜老贼已经死了十多年了,就连他儿子王贲也死了很久了,我大仇何时可报啊。”
身旁的男子也是二十岁上下,赤发童颜,虽然面色清秀,却不像项云那般坚毅,一直挂着一张玩世不恭的表情,仿佛什么事情在他眼中都如游戏一般,但他对项云却是真心的钦佩。二人都是乾国的没落贵族,由于亡国,武帝四处抓捕六国贵族帝胄,他们从幼时开始就一同躲避追捕,感情很深,是可以为了对方去死的那种,龙且虽然孤傲,也只有在项云面前,才有几分恭顺。
收起了自己那份玩世不恭,龙且叹息道:“没错啊,当年我爷爷跟随项燕将军出征王翦老贼三年,谁知这老贼空有大军六十万,连续三年避战,等我们粮草耗尽,只能退军的时候才出击,虽然可恶,但如此心性也着实让人佩服。”项云大喝一声,拔出了插入巨石的长枪,枪柄重重的砸穿了地面的石板,咬牙切齿的说道:“他王翦算什么当世名将,无非就是靠着强大的后勤和源源不断的兵源罢了,若是我乾国也有那样的国力,如何会败给他,我项云就是不服,若有机会此仇必报。”龙且递了一坛酒给项云,自己先喝了一口,说道:“你说的没错,原本我乾国东西纵横五千里,可惜怀王被张仪蒙骗,导致鄢郢之战惨败,丢失大半国土,以致退守寿春,若是当年怀王能听屈子所言,先取巴蜀,情况一定会不同,可惜现在说什么都没用了。”项云还是不服,豪饮了一口,说道:“那王翦不是还有个孙子王离吗?我一定要与他大战一场,洗脱爷爷的耻辱。”听到项云这么说,龙且的豪气也散发出来,将剩下的那半坛美酒一饮而尽,抬手摔碎了酒坛,说道:“要真由此机会,我龙且定然陪你前往,他王离不是号称手握三十万边军吗?你我二人,二枪二马足矣击破他这些土鸡瓦狗。”龙且喝多了酒目空一切,项云虽然不屑王翦之流,但还是理智的,拍了拍龙且的肩膀,笑着说道:“好兄弟,若真有那一天,我只有一个要求,你战前千万别饮酒了,三十万大军你我二人还是太勉强了,哈哈哈。”说完,二人仰天大笑,两坛酒很快就喝完,项云又让仆人取来十几坛美酒,今夜他只想和龙且开怀畅饮,也只有在酒醉的时候,那个挥之不去的倩影才能变得稍微虚无一些,即便如此,他还是无法忘记那棵桃花树下的婀娜多姿。
项云龙且二人一夜畅饮未停,豪气干云,指点江山,尤其是项云,睥睨天下,视天下英雄如草芥,即便是那杀神白起,在他眼中也不过是个屠夫罢了。
天边露出了鱼肚白,二人还是意犹未尽,项云又打算让仆人再去取酒,龙且看着院中散落的酒坛,足有上百个之多,面露难色,说道:“项兄,你看看身边,一晚上我们已经喝了这么多了,不能再喝了。”项云丝毫没有醉意,笑着说道:“你龙且不是一直很自负吗?什么千杯不倒,酒中枪仙什么的吗?我今日就将玄虎枪借你耍耍,若是能一枪斩开这块巨石,我这枪便送你了。”龙且知道项云在开玩笑,他对这把枪的爱惜胜过了自己那条命,之前他也有问过缘由,如果只是神兵利器,也没见谁真的如此爱惜,项云也曾提过,是因为一个姑娘,他才得到了这把枪,但那姑娘他现在不能相见,只能寄情在这玄虎枪之上了,龙且也喜欢八卦,只是再多的事情,项云不愿提起。龙且笑着说道:“项兄,你在开什么玩笑,我知道你不舍得任何人碰这玄虎枪,听说前几日你舅舅无意间碰倒了这枪,你都和他吵了起来,我才不碰这霉头呢。”项云大笑说道:“我又不是你,几时乱开玩笑了,今日高兴,只要你能一枪斩开这巨石,我这枪就送你了,与心中那姑娘的缘分也就到了尽头。”龙且猥琐的笑着说道:“你终于想明白了,花中仙子岂是凡人能够觊觎的,还是等你舅舅帮你安排吧。”项云知道龙且的实力,虽然勇猛,但还没有那天生神力,开口说道:“那么多废话,你要不要试试,若是斩不开,你一辈子都要听我的,不让你喝酒的时候不能喝,总是醉酒误事。”龙且这人,你让他做什么都行,不让喝酒那是绝对不行的,但他不想扫了项云的兴致,想了想说道:“你就不要激我了,我绝对不上你的当,玄虎枪虽然霸道,但我知道自己没那本事驾驭,但你要是能劈开这巨石,我就认输,不但以后都听你的,喝酒这事除外,还带你去个好地方,或许你能见到那个姑娘也不一定呢。”项云嗤之以鼻,说道:“你这算是什么彩头,那姑娘在哪里我自是知道,只是现在的我不配见她罢了。”龙且故作神秘的说道:“不是去见她,是那个地方我觉得很适合她,若你再能见到她,那里她一定会喜欢的,怎么样,想不想知道。”竟然有这样的地方,项云当然很想知道,立刻站起身子,伟岸挺拔,如同天降神将一般,手持玄虎枪,凝视这眼前的巨石,对龙且说道:“你且看好了,你做不到,但是我可以,让你知道我这大哥不是白当的。”说完,一声长啸,全身气劲都聚集在了枪锋之上,枪锋的寒光阴冷无比,就连见惯了大场面的龙且也是心头一震,站起来盯着项云,等待奇迹的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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项云出枪了,这枪迅疾如风,还好龙且没有眨眼,不然一定跟不上项云出枪的速度,奇怪的是,长枪触碰巨石的一刻,并未发出多大的声响,只是如同撕扯白绢一般,巨石就被劈成了两半,地下还留下了一道一丈深的裂痕。龙且被这一枪惊呆了,项云力大无穷他是知道的,谈笑间能举起千斤铜鼎,但他没想到项云出枪如此之快,真如疾风一般,呼啸而过,留下的只有断裂的巨石和地面的裂痕。龙且感叹道:“项兄,你真的是神将转世吧,如此巨石,在你手中就像豆腐一样,我龙且是真心佩服。”项云得意的说道:“怎么样,服不服,让你再觉得我只是比你大几个月而已,今日如何,我是不是配做你大哥。”龙且赶忙行礼说道:“大哥,小弟龙且佩服,现在就带你去那个好地方,不过要先坐船,从你项家庄内的这条河出城,那地方在城西的一处隐秘之所,我也是前几日骑马打猎才发现的。”
听说那里雅沁肯定会喜欢,项云也是心驰神往,若真如同龙且说的那般好,他这枪斩巨石的赌约也算是值了。项云立刻吩咐仆人准备船只和酒菜,即便不是什么仙境,也能放松放松,毕竟这几个月的生活还是太压抑了。
仆人们很快就准备好了船只,还摆好了桌子和酒菜,项云和龙且跳上小船,继续畅饮,留着一个仆人在船尾撑船,小船顺流而上,缓缓的离开了项家庄。
吴郡的城墙在西边有个缺口,因为项家庄的缘故,缺口一直存在着,郡守也曾想过弥补这个缺口,但考虑河道的原因,还有项家庄的态度,一直没有进行,久而久之,城西就变成了项家自管的地带,郡守怕都忘记了吴郡还有这块地方。
小船缓缓的在河流上行驶,很快就离开了项家庄,河道两岸水草丰茂,景色怡人,项云龙且二人一边饮酒享用美食,一边欣赏这如画般的美景。
项云开口道:“真没想到竟还有如此美景,我在项家庄多年,也未曾坐船游览,真是可惜啊。”龙且打趣的说道:“项兄,最可惜的怕不是多年未曾见过这美景吧,而是这如画卷般的美景,却无美人在侧,陪在你身边一同欣赏的是我吧。”项云很是洒脱,听到这话也不做小女儿姿态,大方的点点头,回答说:“你说的没错啊,为何在我身边的总是你,而又只有你呢。”龙且听到这话,放声大笑,而项云却有些沉默了,龙且不解的看着项云。几口酒下肚,项云继续说道:“也不瞒你,朱颜洞之后,我又见过那姑娘,也知道她的姓名,但她根本不记得我了,即便还能见到她,怕她也不会与我同游的,身边还是只有你龙且一人。”龙且佯装恼怒的问道:“怎么了,有我龙且不够吗?只要你一声令下,我龙且为你披坚执锐横扫天下。”龙且这话项云是相信的,龙且的勇猛不输自己,而且绝对忠心,但此刻早已不是儿时,取而代之也不是他唯一的追求了。
龙且觉得项云很没意思,问道:“你可知道帝都前几日发生的大事,帮武帝窃取天下的李斯居然被腰斩了,这小人落个这样的下场真是大快人心。”项云点点头,说道:“这事情我自然是知道的,赵高为了自己的权势斩杀李斯,天下现在就握在他一人手中了,当年我与舅舅游帝都之时见过这赵高,虽然坐在马车之上,当样子极为的谦卑恭顺,原来早就包藏祸心啊,希望他继续祸乱天下,只有民不聊生,才能天下大乱,我等蛰伏了这么久,才有出头之日。”龙且点点头,说道:“你说的没错,我相信这个赵高,绝对是奸贼中的极品,天下大乱应该不远了,到时候我龙且就是你的先锋大将,为你攻城略地,直破定原关,杀入帝都如何。”项云握住龙且的手,点头说道:“到时候你我兄弟二人定要成就一番功业,你做先锋大将我才万分放心。”
二人指点江山高谈阔论的时候,小船却没有任何停歇,很快就到了河道的尽头,仆人说道:“少主,前方不远就是高山了,水流湍急,小船上不去,也就只能到这里了。”项云望了一眼前方,果然水流湍急,但是树木更加繁盛,还隐隐有一片红色藏于密林之中。项云看着龙且问道:“已经无路可走了,你说的地方在哪里呢?”龙且跳下船,故作神秘的说道:“别急别急,跟着我走就好,美景自然要穿过这片密林啊。”项云跟着跳下了船,让仆人等候,自己跟在龙且身后,二人缓缓走进了密林。
密林进入其中,遮天蔽日,阴森之气越来越重,脚下枯木断枝众多,寸步难行,项云有些眉头紧锁的问道:“龙且啊龙且,这是什么鬼地方,你说的美景就是引我来泡毒瘴的吗?”龙且笑着回答说:“你项大将军也有害怕的时候啊,想当初我第一来这里的时候和你一样,这满身的苔藓让我一刻不想停留,但想到穿上看到的那一片红花,我又不想放弃,你也知道,此时正值深秋,竟然有那一大片的红花存在,多神奇啊,自然不能就这么回去,然后就硬着头皮往前走,谁知道这密林虽然阴森,但是不长,半个时辰我就穿了过去,眼前尽是桃花,漫山遍野,跟我走,你绝对不会后悔的。”听到是漫山遍野的桃花,项云自然想到的是桃树下的那抹身影,飘逸动人,婀娜多姿,如此也就不再嫌弃密林的阴森,跟随着龙且的脚步,只想尽快穿过这片密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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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踏出最后一步,完全穿过的密林,眼前的景象果真完全不同,漫山遍野的桃花树,随风泻下的桃花瓣如细雨一般,树下的青草扑满了花瓣,芳草鲜美,落英缤纷,还有彩蝶翩翩起舞,项云被这样的美景惊讶到了,仿佛每棵桃树下都有仙子在起舞,桃花的香气驱散了密林的腐朽味道,项云呆住了。龙且笑着看向身后的项云,说道:“如何,我没有骗你吧,这样的景色值不值得一观。”项云情不自禁的回答说:“值得,太值得了,这样的美景她一定喜欢,若是能与她一同坐在这桃花林中,付出什么都是值得的。”龙且抬起脚步,边走边说:“这就惊讶了,还有更神奇的呢,继续跟我走。”
二人一路前行,不知走了多远,这里只有桃花树,弥漫着的也只有桃花香,每棵桃树下都是雅沁的倩影,令项云难以自拔。
也不知道走了多远,二人穿过了桃花林,到了一处平坦的地方,那里布满了绿草,飞舞着彩蝶,还有小鸟清脆的啼鸣声。项云的正前方,草地的尽头,立着一棵高耸的桃花树,枝繁叶茂,比桃花林中的桃花大了十倍不止,树下更是铺满了鲜嫩的桃花,但桃树背后十多丈的地方是一处悬崖,风鸣声不绝于耳,这里就是桃花林的尽头,而这位于最后的巨大桃树应该就是这片桃花林的王者,立于桃花林中心。
项云问道:“龙且,这里是哪里叫什么名字。”龙且摇摇头回答说:“要说这是哪里,这里就是吴家城西了,至于什么名字,我也不知道,当日回去时我也有查阅典籍,询问家中老仆,但都无人知晓,或许根本就没人来过吧,不如你给起个名字吧。”项云想了想,说道:“此处悬崖,只有一棵巨大的桃花树,如王者一般,身前的桃花林中也都是桃花树,不如就叫桃花源如何。”龙且点点头,说道:“桃花的源头,好名字,就叫桃花源,可惜没有带美酒,真是可惜啊。”项云摇摇头说道:“此地夺天地造化,浑然天成,我可不想让俗世之物玷污了这里的圣洁,没带来美酒正好。”龙且笑着问道:“听你的意思是很满意这里了,是不是想请那姑娘同游啊。”项云眼中充满了期待,但叹气道:“自然是想的,但她根本不记得我了,或许只是过客罢了,同游我并不奢求,只想她能在不顺心的时候来到这里,相信这里会让她开心的,见到她开心我也心满意足了,只是寒冬将至,悬崖下的寒风刺骨,她身体柔弱,怕会受不住的。”龙且笑着说道:“这有何难啊,今日还早,你我二人就在这桃花树下搭起一间茅草屋如何,不论刮风下雨,那姑娘都有地方躲避。”项云高兴的点点头,说道:“这是个好主意,只是我不想破坏桃花源的美景,这样,你我去密林砍伐些树木吧。”龙且点点头,二人离开桃花源,回到密林砍伐木料去了。
经过了半日的努力,二人把需要的木料都运到了桃花树下,龙且累的是气喘吁吁,但项云好像才刚进入状态,看着趴在地上一动不动的龙且笑着说:“你就休息吧,剩下的我来。”龙且表示自己完全不累,正要起身,项云按住了他说道:“帮我运来木料已经足够了,这里是留给雅沁姑娘的,所以只能我一人搭建,兄弟,你休息好了去取些美酒来,等我完成,一同畅饮。”龙且有些不解的问道:“你不是说不让凡俗之物玷污了这里吗?怎么又要取酒。”项云若有所思的回答说:“取些桃花瓣下入酒中就不是凡俗之物了,离开时把酒坛全部带走。”龙且摇摇头,说道:“反正都是你说的,我去取来便是了。”龙且休息的也差不多了,爬起身体,缓缓的朝河边走去。
现在只剩下项云一人,他打算在龙且回来前就搭建好茅屋。项云干劲十足,不到一个时辰,茅屋就搭建完成,虽然有些简陋,但还算严实,木料还有不少,他又做了桌椅和木床摆放进茅屋,但还是缺少些什么。看着剩下不多的木料和茅草,项云决定在茅屋前在搭一座凉亭,毕竟雅沁最喜欢的就是坐在桃花树下,有了凉亭,即便是下雨,她也能坐在树下感受桃花的芬芳。不到半个时辰,凉亭也搭建完成,木料和茅草也正好用尽,凉亭是有了,总不能让雅沁站着吧,项云又找来了合适的石块,取下腰间的佩刀,把石块打磨到圆润,整整齐齐的摆放在凉亭之中,看着自己的杰作,项云用衣袖擦干了额头上的汗水,满意的点了点头。
此时两个多时辰过去了,龙且带着十多坛美酒到了桃花树下,惊叹的看着茅屋和凉亭,问道:“项兄,这才短短两个时辰,你就完成了?我还怕来早了,故意走走停停。”项云笑着回答:“不晚不晚,我也是刚刚完成。”龙且打算带着美酒走进房屋,项云拦住了他,龙且不解的看着项云,项云,说道:“茅屋不能进去,那是留给雅沁姑娘的,没有她的允许,谁也不能进去,我们就在这凉亭饮酒吧。”龙且点头坐下,打开一坛美酒喝下,说道:“没想到在这凉亭之中饮酒,也是别有一番滋味啊。”二人相视大笑,豪饮直至天明。
美酒喝完,天色也已经渐明,二人收拾好酒坛,打算离去,项云不舍的回头看了一眼茅屋,希望这里可以等到它的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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