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我希望你说实话,而不是编一个子虚乌有的理由来骗我。”白柠看她的小动作,提前做出了合理的预判,“这样对大家都不好。”
“既然如此,你为什么又要骗我呢?”杨菱云的声音很小,但清晰可闻。
“什么?”白柠怔住。
蓦地,杨菱云抬起了头,那双本来毫无神采的眼睛突然变得锋利,好似要把她的皮囊给戳穿。
“白柠,你瞒着我做了什么?”杨菱云似乎找到了底气,背脊也没那么弯了,她稍稍坐直了一些,音量也提高了些许,“我已经知道了,我的医药费和住院费都没那么便宜,以我的抚恤金和你那点奖学金根本就没办法支撑下去!”
白柠脸色蓦地一白。
“那这些差的钱是从哪里来的呢?”杨菱云拖着声调,像是哀怨,又像是咄咄逼人,“你好几次来医院看我时,我都感觉你很疲惫,身体也一次比一次瘦,你到底在做什么?”
“那些钱……是你单独转给梁医生的,对吧?”杨菱云笑了,眼泪却争先恐后地从眼角滑出,“你哪来的钱?你到底在做什么??你瞒着我干了什么?你哪来的那些钱??”
她问得很急,跟发泄似的,颠三倒四地把积压在心头的那些不满都一股脑地倒了出来。
一时间,气氛陷入了漫长的沉默。
狭小逼仄的空间里,只剩下水龙头不断下坠的水滴声。
…
过了良久,白柠才从她的话语中提炼出了关键信息:“也就是说,你通过某种方式,无论是有意还是无意,了解到了自已的住院费和医药费,然后发现与自已实际的存款并不匹配,对吧?”
杨菱云一怔,跟被点了穴似的,僵在那儿。
“我不感兴趣你是怎么的知道的。”白柠的声音很轻,语调平静,“但是你在知道的第一时间……做了什么?”
“不顾一切地将出院时间提前,然后任性地找了一间鬼屋住,试图去找工作却碰了一鼻子的灰,接着就跟受到天大的打击似的窝在这里。”白柠突然看向她,目光笔直,却异常冷静,“然后我好心来找你,你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攻击我?”
杨菱云倒吸一日凉气,肺里冰冷一片,像放了一大块捂不化的冰。
“我承认我说第一句话的语气没那么好,因为我不理解你的行为。”白柠说,“但是你的回应是什么?难道你觉得你的行为很正确吗?”
“我……”
“好,你还说我骗了你,行吧,这点我承认,我给你道歉,我不该骗你,我待会儿就把事情给你讲清楚。”白柠看着她,视野中的女人变得支离破碎,眼眶很酸,似乎有什么东西想要夺眶而出,但她忍住了,女人的影像又变得清晰起来。
“可是,你以为这是我愿意的吗?”白柠轻声质问,“您是不是忘了,自从爸爸走后,你就一直沉浸在悲伤的情绪中,一沉浸就是十年,这十年,你始终不愿意走出来,你宁愿把全部心思都给一个死人,但是却不会正眼看看我。”
杨菱云一愣,像被触到逆鳞一般,猛地弹起来,神色警惕:“你在说什么!你怎么能说你爸爸是死人!”
白柠沉默,淡然地看着她的应激反应,心头的那抹悲凉正在无止境地扩大,原本就已经荒芜的心变得愈发寸草不生。
“行,我的错。”白柠嗤笑一声,“然后呢?我的确瞒着你在外面做了兼职,那个兼职可以短期带来巨大的收益,在正式完成学业之前,暂时可以撑着。”
杨菱云嘴唇微张。
“但我不知道能撑多久,也许明天,也许明年。”白柠说,“因为很不稳定,而我现在也没办法找一个稳定的工作。”
杨菱云目眦欲裂地瞪着她,似乎想说什么,可不知怎么的,好像有一股无形的力量掐住了她的喉咙,让她无法动弹。
“那你呢?试图找工作,搬家。”白柠再次环顾了一圈这个所谓的“家”,“想节约开支对吧?可你有没有想过,在这种环境里生活,只会让你的病情恶化?”
精神疾病和心理疾病多多少少都会受环境的影响,一个阴暗潮湿的地方肯定会滋生出更为恶劣的幻觉,这些幻觉不断叠加,迟早会把人给磨成灰。
杨菱云闻言,绷了很久的肩膀轰然倒塌,亦如她的那份坚持。
“白柠……”杨菱云凄凉地叫唤她的名字,“我不知道我给你带来了这么大的负担,我以为你只用管好学习……”
“我的确也管好了我的学习。”白柠笑了笑,昂起下巴,看上去似乎有几分小骄傲,与这个脏乱的环境格格不入,“甚至超过了所有人的预期。”
杨菱云怔了怔。
“所以,你……”白柠开日,打算耐心再劝一次,却蓦地被杨菱云打断。
“现在开始,你暂时不用管我了。”女人的声音饱含沧桑,“我自已可以活下去,否则……我跟那些吸血鬼又有什么区别?”
…
白柠从小区出来时,已经暮色四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