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府州往麟州运粮,每次都要动用大军护送,劳民伤财。盖因夏州李氏时常纵容麾下各部扮强盗过来抢粮,为此双方每年都要大打出手,只不过李家打的是土匪的旗号,他们势大,一旦撕破脸皮,势必更加肆无忌惮,折杨两家只好装聋作哑,只当自己打的是土匪。
想起这些因素,折御卿便道:“子渝所言有理。送他们些粮米武器,这个主为兄还是做得的。不过……这事也不必你亲自去吧,派几个亲信的将领去送粮草军械便是。”
折子渝笑道:“你的人还是要派的,我只是跟去看看热闹,多了解一些那里的情形,才能做到心中有数,对症下药。”
折御卿想想此行也不会有什么危险,便道:“成,那你自己小心一些,需要取用些什么东西,你只管与任卿书说,要老任去安排就是。夏州李氏贪得无厌,为了让他们配合咱们鼓惑党项七部作乱,大哥给了他们一大笔好处,可是这才几天功夫,夏州李氏的信使又到了,说李继筠过些日子还要到府谷来,与咱们商谈借道往中原销售皮毛的事情,说不得是要在这过境的税赋上再动脑筋了,我得与几位幕僚好生研究一下对策,你若能及时赶回来最好,有你这女诸葛在,二哥才放心。”
折子渝嫣然一笑,说道:“小妹省得了,我会尽快赶回来的。”
她麻利地挽起头发,用一方洁白的手帕包了,整个装扮干净利落,登时就成了一个寻常人家的俊俏女子:“二哥,那我走了。”
折子渝话音可落,就见她那小侄儿折惟忠屁颠屁颠地跑了来,号啕道:“我要姑姑,我不要孵蛋了,我要跟姑姑出去玩,不带我去我就哭,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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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浩与折御卿一番交涉,折御卿大打官腔,敷衍了事。杨浩使命已了,虽持着钦差节钺,却也辖制不了人家,两厢里正在据理力争,一个少年公子走进来对折御卿附耳低语几句,折御卿的态度便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不但送了他芦河岭附近的地理形势图,还一口答应派人随他前去,然后便客客气气地把他送出了大门。
杨浩心中纳罕,但他此时牵挂着已在芦河岭上扎下根来的数万百姓,也无暇去揣测其中缘由。他匆匆赶回驿站,下了马车正在进院,便听旁边一声兴奋的呼唤:“杨浩大叔!”
“狗儿?”杨浩欣然转头,就见马燚趴在一辆马车里,正兴高彩烈地向他招手。
也不知是不是这段时间调养的好,杨浩发现她两眼有神,原本腊黄的脸色变得白晰中带着几分粉嫩的红润,看起来倒像一个俊俏的小姑娘似的。
杨浩走过去,欣然笑道:“狗儿,这些日子你到哪儿去了,大叔很想你呢。”
马燚趴在车棚里依依不舍地道:“我也想大叔,我跟师父爷爷去落霞山栖云观住了些日子,现在要去太华山了。杨浩大叔,狗儿要有很久看不到你了。”
马大嫂从车上下来,向杨浩福了一礼,诚挚地道:“杨大人,若非你的照顾,我们娘俩儿在这兵荒马乱里,早就成了一堆白骨。老仙长收了我的孩子为徒,我也要随去太华山,今日赶来,只为向大人您道一声谢。”
杨浩忙道:“马大嫂,您千万不要客气。老仙长是很有本事的人物,狗儿能随老仙长学艺,将来必定会有一身大本领,这是好事儿啊。”
马大嫂见李员外、折姑娘对扶摇子都是恭敬礼遇,也知道这道士是个大有来头的人物,听了欢喜道:“杨大人说的是,我这孩儿命好,连遇贵人呐。”
马燚恋恋不舍地道:“杨浩大叔,等狗儿跟师傅爷爷学了一身大本领,就回来找大叔,跟在大叔身边做事可好?”
杨浩笑道:“好啊,大叔求之不得呢。”
马燚振奋起来:“那,大叔,咱们就一言为定啦。”
“呵呵,好,一言不定。”
马燚举起手来,杨浩弯腰探进车棚,与她柔软的小手“啪啪啪”地三击掌。目光一闪间,杨浩发现扶摇子也在车厢里,正侧身而卧,呼呼大睡。
马燚与他三击掌,脸上露出甜甜的笑意,可是随即却小大人似的叹了口气,说道:“可是……狗儿才九岁,还要好多年呢。”
杨浩笑道:“也没多久啊,塞外许多人十二三岁就能上阵杀敌呢,咱们汉儿比他们差在哪里了?有老仙长这样的大宗师调教,狗儿将来一定会变得如狼似虎。”
狗儿淡而细的双眉轻轻一皱,啊了一声道:“要如狼似虎啊?又凶又丑的,好难看。”
杨浩哈哈大笑:“说的是,狗儿艺成下山来见大叔时,应该穿一件杏黄道袍,背一口宝剑,衣绣北斗,大袖飘飘,扮一个仙风道骨、年轻俊俏的小道童,呵呵……”
丑小鸭化天鹅,也不过如此了。马燚听了也是嘻嘻一笑,一想自己会有那样一天,登时满心激动,离别的愁绪都淡了。她只盼着那一天早些到来,让一个漂漂亮亮的自己出现在杨浩大叔的面前。
杨浩又看了一眼酣睡不醒的扶摇子,说道:“狗儿,大叔正有一件急事要马上赶去做,不能陪你说的太久了,待你做好了本事,大叔等你来。”
“嗯!”马燚认真地点头:“狗儿九岁了,大叔刚刚说的,十二三岁就可上阵杀敌,那我……一二三四……顶多三四年,就下山来找大叔。”
“不急不急,你多学几年本事,本事越大,才能越帮大叔的忙。”杨浩笑笑,其实没太往心里去。孩子心里总有许多理想,随着年龄的增长,理想便要面目全非。这小家伙今日这么想,谁知道几年之后会有什么样的主意。
他亲昵地摸摸狗儿的脑袋,对马大嫂道:“马大嫂,杨浩公务繁忙,这就告辞了。”
马大嫂忙道:“杨大人慢走。”
杨浩又向呼呼大睡的扶摇子深施一礼,漫声道:“老仙长一路顺风,狗儿……就拜托仙长了。”
扶摇子犹自沉睡,杨浩又向狗儿一笑,便大步进了驿站。
李员外家派来的车夫挥动长鞭,他们的马车向前方驶去。马大嫂在车厢里盘膝坐定,揽过女儿道:“傻孩子,知恩图报,娘教你的就是这个理儿,也不会去阻拦你,可你是个女孩儿家,怎么能上阵杀敌?又怎么为杨大人效力。”
狗儿反问道:“女儿家怎么就不能上阵杀敌,娘还不是从小拿狗儿当男孩子养。”
马大嫂在她头上弹了一记,嗔道:“那是因为你爹一直想要个男娃儿。后来,兵慌马乱的,当你是男娃儿安全些,你还真把自己当成男子汉了?不懂事的小丫头,等你长大了就知道了,衙门里,根本不准女人当差做事的。”
狗儿不服气地一晃脑袋:“那狗儿就一直扮男人,那样大叔就肯收下我了。”
一旁扶摇子微微张开一线眼睛,听着母女俩的争执,心神已飘到了雁门关外的紫薇山上:“折姑娘替我往关外送信的人已经上路了吧?那天机,我陈抟道行浅薄,是看不出他的来历啦。这回就看你纯阳子的本事了,也不知那老不正经的牛鼻子愿不愿意走这一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