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听说过赔钱的事儿,我们的顾客没有赔钱的习惯。他们赚钱,我们公司可以保证这件事。”
“你们的顾客?”
“啊,我在公司占一点股份。而且你看我愿意介绍生意给他们,我这么做是因为他们一直对我不错,我通过他们公司赚了很多钱。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可以介绍你认识经理。”
“公司叫什么?”我问他。
他告诉了我,我听说过它。他们在所有报纸上打广告,把人们的眼球吸引到他们顾客的盈利上面。他们说这全归功于他们公司在活跃股上的内幕,这是公司的最大优势。这不是家一般的投机行,而是投机行的变体:投机号子,他们也把交易指令闷起来,但声称是正规券商。他们会精心策划一副表象,说服所有人他们是正规的,做的是合法生意。这是投机行最早的变体之一。
今天,那种扎堆破产的券商,其原型可以追溯到我遇到的这家。它们鱼肉股民的基本原则和方法完全一样,虽然具体操作多少有些差异,因为一个老骗术用久了,大家就都知道了,所以必须在细节上稍作修改。
他们常放风推荐买卖某支股票,几百封电报频繁发来建议立即购进某支股票,同时另外几百封频繁发来建议立即卖出同支股票,这是赛马情报贩子们惯用的伎俩。
于是,买单和卖单同时涌来。而号子会真的通过一个券商买卖比如一千股,然后拿到一份真正的交易报告。如果有无理取闹的人怀疑他们闷住了顾客的交易单,他们就会拿出这份报告给他看。
他们还常根据自愿原则,建立全权委托交易机制:让顾客书面授权他们以顾客的名义使用顾客的资金池做交易,因为他们的判断被认为比顾客高明,所以这看起来像慷慨之举,顾客们还以为公司在施恩惠呢。通过书面授权,当顾客的钱耗光的时候,即使最难缠的顾客也没有有效的法律文件发火。而投机号子一般则会先拉高一支股票,诱客户跟进,然后迅速打压股价(也就是耍一套以前的“赶市”花招)超过一个点,洗光数百散户的小额本金。他们不放过任何人,最喜欢骗女人、老人和书呆子的钱。
“我不相信任何券商。”我对皮条客说,“这事儿我得考虑考虑。”说完我转身离开,免得他说起来没完。
我打听了一下这家公司,发现他们有几百个客户。这样的公司一般都有负面传闻,但我没听说过一例赢了钱不兑现的事。最难的是找到一个在这家公司赚过钱的人,但我找到了。当时的行情似乎对号子有利,所以如果有一两宗交易不合他们的意,他们还不至于赖账。当然,大多数同类公司最终都会破产。投机号子总有扎堆破产的时间段,就像一波波定期来袭的瘟疫,也像银行,一家刚起,一堆随之而殁。这种破产波亘古不变。一家破产,所有其他家的客户就会害怕,急于抽回资金。但美国也有很多做到最后正常退休的号子老板。
言归正传,对皮条客推荐的公司,除了一直一心套钱、时有欺诈行为外,我并没有听说什么特别令人恐慌的传闻。他们的拿手好戏是榨干那些想一夜暴富的傻瓜。但他们总会先取得客户的书面授权,这样就可以合法抢劫了。
我遇到过一个小伙子,说亲眼目睹了这个过程:一天600份电报发来强烈敦促一批顾客买入某支股票,同时600份电报强烈建议另一批顾客立即卖出。
“是的,我知道这招。”我告诉他。
“嗯,可事情还没完,”他说,“第二天,他们又发电报给昨天那群人,敦促他们把手上所有的单子都平掉,而去吃进或抛出另一支股票。我问了一个资深的合伙人:‘你们为什么要这么做?我明白你们第一天的做法。虽然所有股民最后都会输光,但你必须让一些客户暂时留些账面利润啊。第二天还接着这么玩,你就是在赶尽杀绝啊。这算哪门子高招?’”
“‘嗯,’合伙人对我说,‘不管股民买什么、怎么买、在哪儿买、什么时候买,他们注定都会输钱,而他们赔钱后我就会失去这些客户。他们早晚都会离开,我要做的就是,趁他们还在时尽量多榨一点,然后我会去找另外一批新的冤大头。’”
我得坦承,我并不特别在意那家公司的商业道德。前面说过特勒投机行,它把我惹怒了,于是我想以牙还牙。但对这家公司,我恨不起来。他们可能是骗子,也可能不像传闻中那么黑。我不会让他们替我交易,也不会听从他们的建议或相信他们的谎言。我唯一在意的是,是否能攒一笔本金回纽约去,在正规的证券公司里做大笔的交易,在那里,没有警察会突然闯进来,也不用担心邮政当局会突然冻结你的户头。账号一被冻结,基本就没指望了,如果运气实在不错,也许一年半后能拿回8%。
总之我决定去看看,这家公司比起正规券商来,到底可以提供哪些交易优势。我的保证金不多,不过,不外发交易单的投机号子在这方面自然不会太苛刻。在这种地方,几百美元就够玩好一阵子的了。
我去了那里,和经理当面聊了聊。一开始他向我保证,只要让他们代我交易,一分钟就可以赚一百万。但当他知道我是个老手,在纽交所开户交易后亏得一分不剩后,就没再多说。他觉得我应该是个永远改不了吃屎的蠢货,或者一只追逐报价器的猎狗,永远在交易,从来不赢钱,或者券商们稳定的收入来源,无论是假券商还是只收少量佣金就满意的正规公司。
我直接告诉经理,我按实时价格做,所以需要迅速执行交易指令,我不想拿到成交报告后看到成交价和报价器上的价格相差点甚至1点。
他用人格作保,要我相信他们将完全照我的指令行事。他们想做我的生意,因为他们想向我展示一下一流券商是什么样子的。他们拥有业内最优秀最能干的员工,实际上他们正是以操作迅速到位著称的。即使报价器和成交价格有差异也一定是对客户有利的,虽然他不能保证这一点。如果我在他们那儿开户的话,我可以完全根据即时电报上的价格进行交易,他们对自己的场内交易员信心十足。
自然,这就意味着我可以放开手脚交易了,就像在投机行一样。也就是说,他们允许我按照实时价格交易。我不想表现得太急,便摇摇头说,我觉得还得考虑考虑,考虑好了我会通知他的。他急切地敦促我马上开始,市场时机正好,适宜进场大赚。对他们来说确实是大好时机,市场低迷,波动微弱,确实是蛊惑股民进场然后一网成擒的好机会。一个急跌就能一举洗光顾客的钱。他缠住了我,我好不容易才脱身。我把姓名和地址留给了他,当天就开始陆续收到发件人付款的电报和信函,敦促我赶紧买进这支或那支股票,他们声称获悉内线集团正准备把价格炒高50点。
我正忙着四处打探,尽可能搜集其他几家同类公司的情况。看来,如果我真想赚钱,只有在这些投机号子里虎口拔牙了。充分了解情况后,我在三家公司开了户。我租了一个小办公室,和三家有直通的电报线。一开始我只小额交易,以免打草惊蛇。我有了一些账面利润后,他们迅速告诉我希望我做大,他们认为有电报机可以和他们直接联系的大客户得做一些像样的大手笔才对。他们认为我做得越大,就会赔得越多,我就越早被洗净,他们就赚得越多。考虑到这些公司对付的都是普通人,这套理论其实很完善,因为从财务角度讲,普通人通常都坚持不了多久。一个半死不活的顾客会发牢骚,对公司说三道四,惹是生非,损害公司的业务。但他一旦破产就得停止交易,也就万事大吉了。
我还和当地一家正规公司连了一条线,他们和纽约的中转站——也就是纽交所的会员公司——可以即时通讯。我安了一台报价机,开始谨慎操作。我说过,这就像在投机行做交易,只是稍微慢了一点。我可以打败这种游戏,而我确实赢了。我从未到过百战百胜的美妙高度,但我账上有盈余,每周都结一次头寸。我又过上了奢侈的生活,但总会存一些,为回华尔街做准备。我又和另外两家同类公司连了几条线。这样一共是五家,它们当然是我的衣食父母。
有时我算得不准,股票没有按预计走对波形,而是完全相反,如果它们能够尊重一下先例,就不该这样。但这对我的打击不大,因为我投入也少。我和号子们保持着足够友好的关系。他们的账本记录常和我的有出入,而这些差异统统都是对我不利的,这可不是惊人的巧合。而我会争取自己的利益,通常最终都能如愿。他们总想夺回我从他们那里得来的钱。我猜,他们大概把我的盈利当成了临时贷款,觉得总有一天要还的。
他们不满足于正规公司收取的佣金,总想通过诱骗和欺诈获利,所以毫无商业道德。傻瓜们在股市赌博而不是投机,所以总会赔钱。你会想,既然不合法,人们为什么不能老老实实地干呢?但他们就是不规矩。“给顾客小利,你就能发大财”,这是句古老的箴言,但这群人似乎对这句话不理不睬,一门心思只想赶尽杀绝,竭泽而渔。他们几次耍旧招套我,而我没注意到所以上当了。只要我只操作熟悉的股票,他们就会在账目上搞鬼。我会指责他们不遵守游戏规则,甚至骂得更难听,但他们一概否认,而我最后还得照常交易。和骗子做生意也有动人之处:只要你们继续做生意,即使你抓住他搞鬼,他也会原谅你。对他们来说,干到一半被当场揭穿,也不算丢脸的事。多么“宽宏大量”啊!
骗子的花招影响了资本积累的正常速度,我忍无可忍,所以决定教训他们一下。如果我选大冷门股票他们一定会怀疑,所以我挑了一支曾经备受青睐但已经冷清下来的股票,它简直糟透了。我下达指令让五家券商买进。他们接到买单,正等行情显示最新报价的同时,我委托证交所那家做空100股,并敦促他们要快。你可以想象,当空单传到场内时会发生什么。一支横盘股,一家会员公司从外地接来急单放空,当然会有人低价吃进。而报价器上显示的该次交易的成交价,将会成为我那五张买单的成交价,这样一正一反,我等于在低价做多了400股。那家正规公司问我是不是听到了什么风声,我只说有内幕。收盘前,我又委托正规公司立刻买回那100股;我告诉他们无论如何我都不愿放空了,无论价格多高我也要买回来。他们给纽约发了买入100股的指令,结果价格急速上扬。而我当然下单让五个号子卖出500股。结果很令人满意。
可他们从不悔改,所以我这样耍了他们好几次。他们本应受到更加严厉的惩罚,但我不敢太下狠手,只把利润维持在1~2个点,也很少在每家做100股以上。但这却帮我积累了重返华尔街冒险的本金。有时我会改变策略,先做多再卖出,但我总是适可而止,每次净赚600~800美元就够了。
一次,我的手法效果太大了,完全没料到竟然引起了10个点的波动。而且当天我在一家号子交易了200股,其他四家还是平常的100股。这对他们来说有点过了,于是像一群发怒的斗犬一样在电报里抱怨。
我去找那个当初急切地让我开户的经理,也就是那个每次被我抓到做手脚他都能原谅自己的人。对于他的职位来说,说出的这番话可真不符合他的本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