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几位伶人跪在地上,一个个莫说抬头了,便是大气也不敢出。
“说吧。”皇后也不问,只是单单抛出了这样两个字,左右御林军站在皇后两侧,一个个解释银盔亮甲,红缨铁枪,站在皇后身后极有架势——这些升斗小民哪里见过这样的阵势,倒反而有几个吓得晕了过去。
那班主是个五十多岁的男人,姓张,倒还有点见过世面,见这样的阵仗,虽然腿还是在抖的,可好在皇后问话的时候,还是支支吾吾地能把话说明白。
“皇后冤枉啊。”那张班主一开口便喊出这样一句,“那小子是半年前来我们戏班的,刚开始我见他落魄,又是个胡人,以为是哪家逃出来的叛奴,可找遍他全身也没见奴隶烙印,小老儿也是一时心软,就把那胡人留了下来,那胡人倒是老老实实,为整个班子洗衣洗碗,到后来便是提出要和我学戏——也是那胡人天资聪慧……”
那张班主说着说着,便开始夸那刺客,可夸完,却又停住,看了看皇后的面色——未显出什么大的怒意来,张班主才继续说下去:“都说台上一分钟,台下十年功,这孩子只学了半年,就比别人学了十年还好,不久便挑了大梁……这才有了这么一桩祸事……”
张班主一开始称呼那刺客为胡人,到后面,却又称呼他为孩子,想来那刺客在张班主眼中,确实为人不差,只是却不想出了今日祸事,亦是那胡人引出,想到自己会因那胡人而死,张班主便是悔不当初。
“原来如此。”
“小老儿不敢隐瞒。”
皇后漫不经心地看了那张班主一眼,又朝站在身边的安福看了一眼,安福得到皇后示意,便在皇后耳边低语几声。
皇后听完微微点了点头,又开口道:“你说的,可是实话?”
“句句属实,句句属实啊。”那张班主开口道。
“这胡赤两国年年战争不断,你一个赤国人,怎敢收留一个胡国人呢?可知那通敌卖国的罪,可是能株连九族。”皇后只淡淡地说出这样一句。
这满堂伶人便开始哭天抢地——倒是比那大戏精彩多了。
那张班主虽是见过世面,可一听这诛九族的话,也冷静不下去了,他一个五十多岁的男人,却如一个孩子一样,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说道:“皇后娘娘,皇后娘娘啊,只因……只因家中有位兄长,做的是商人买卖,长年游走于赤、胡之间,又……又与我们说过这胡国风土人情——故、故我将这事看轻了……皇后若是要罚,便是罚我吧……可与这一班子老老小小没一丝关系啊。”
那张老爹虽是下九流之人,可人却是个铁骨铮铮的汉子,见自己收留胡国人却连累了戏班,便独自抗下责任。
“你可知若真怪罪于你,你得到的,可不只是个,而是生不如死了。”皇后照旧是那漫不经心的模样,似是未意识到这话中暗藏惊心之语,“你不后悔?”
那张班主一听,几乎站不住,可嘴上,却硬是不曾讨饶:“不后悔。错,是小老儿一人的错,请皇后责罚。”
皇后微微一抬手,身后的御林军动了动,为首一人站了出来,此人身量极高,站的极挺,身上衣着虽与其他人无异,可他的盔甲却是更加锃亮一些,而且,他我武器并非银枪,而已一把别在腰侧的三尺青龙宝剑。
“微臣文扬听令。”那为首御林军却是文音的哥哥,两年未见,文扬似是苍老许多,却是越发英俊挺拔了,他的肤色虽不白,却是健康的麦色,他的眼睛乌黑,透着刚毅,鼻挺唇厚,虽算不上一个偏偏美少年,却是真真是一位刚毅男人无依。那文音声音掷地有声,铿锵有力,如钢似铁。
“将这些人带出去。”皇后下令道。
靖榕想要开口求情,到最后,却是忍住了。
站在一旁靖榕只默默牵着文音的手,却觉得那稚嫩的手,捏着自己,越来越疼。靖榕知道,文音想要叫出文扬的名字,却苦于众人皆在。
虽是两年之前文扬抛下文音,可这骨肉亲情又怎能如此轻易被阻断?
可那文扬,却仿佛没看到文音那思念的样子,依旧站的笔直,眼神坚毅,连一点余光都未施舍给文音。靖榕见文音眼角有泪,那珍珠似的泪光坠在文音眼眶里,却没落下——文音虽还是天性单纯善良,可终究还是成长了。
她已是知道,什么时候该哭,什么时候不该哭,什么时候能哭,什么时候不能哭。
“是。”那文杨领命,将人带了下去,这殿中哭声更大了。吵得柔妃眉头皱起,人是越发站不稳了。
这秦萧心系母亲,虽是在意皇后安慰,可亦上前一步,对皇后恭顺说道:“皇后娘娘,请允我母妃先行回去,她久病床榻,最是听不得吵闹,请皇后允许,让我母妃先行回去。”
“莫不是你那母妃不在意皇后安危,便只是吵了一些,又何谈身体变差,要是先行回去?”那宸妃说完,用那金丝袍子的袖子微微遮住了自己的嘴巴,嘴边露出一丝不浅不深的笑,倒反而引人遐想了。
秦萧刚要上前一步,反驳宸妃,却哪知道柔妃竟呕出一口火热鲜血来,生生污了宸妃那价值连城的金丝线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