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长欢身长八尺,体型魁梧,躲在地上跟一座山大似的,姜灼想要挪动他,并不是一件易事,更主要此时姜灼后背还受了伤,双臂一使力便会牵动伤口,再加上不断有土石落下,虽然暂且只是些碎石,却是一直没有停歇。
眼见着,危险已经越来越近了……
山顶上再次传来轰隆隆的声音,甚至比之前更震耳欲聋,姜灼大惊失色,若再不离开,怕是她同魏长欢就要被塌下来的土石活埋了!
也不知哪来的力气,姜灼“啊”地大叫一声,硬是拖起了魏长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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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郎,莫怕疼,奴给你上药。”谭嬷嬷的声音在姜灼的耳边响了起来,轻轻柔柔的,带着一丝心疼。
迷迷糊糊之中,姜灼感觉身上一冷,然后有什么清凉凉的东西被抹在背上某处,开始并没有什么,然而没过一会,便似乎有什么虫子在姜灼的背上爬,像是咬噬着她的皮肉,姜灼痛得冷汗立时冒出来。
“啊……”姜灼终于忍不住叫出声来,她闻出了金疮药味道,不过伤口这疼法,竟似连骨头都跟着遭了殃。
谭嬷嬷却是一脸惊喜,低下身子,用帕子给趴在软枕上的姜灼擦了擦汗,瞧着她虽还紧闭双眸,却已明显有了意识,便回身吩咐:“姑娘醒了便好,绿竹,还不快禀报郑公去。”
姜灼无力地“嗯”了一声,喘过半天的气,开始混混沌沌地回想,到底之前发生过什么,以至于自己会受了这么重的伤。
“阿青姐姐……”姜灼忽然大喊一声,猛地睁开了眼。
谭嬷嬷忙安慰道:“女郎不用担心,阿青无事,只是昨晚受了些惊吓,如今还在房中睡着。”
无事便好,姜灼的心放下了。
转头之间,姜灼瞅见窗外正挂了一轮弦月,叹了一声:“外头可是不下了?”
“正是呢,”瞧出姜灼在往外张望,为便宜她看得仔细,谭嬷嬷将窗前的天青色碧纱帘打得高了一点:“今日一早,您被魏将军的人送回府之时,日头便已出来了。”
“魏将军?”姜灼愣了愣,她一时倒忘了还有一个魏长欢,昨日这人从耶律拓手下救出了自己,接下来,他们便很不走运地一块遇上了山塌,现在自己回来了,那……魏长欢呢?
姜灼望着谭嬷嬷:“可知魏将军伤势如何?”
谭嬷嬷迷惑:“没听说魏将军受伤啊?只知道,他好像已经前往武威郡了。”
姜灼眼睛闪了闪,她明明看到魏长欢受伤,谭嬷嬷竟毫不知晓,那便是魏长欢故意隐瞒下此事,理由是什么,难道是为了保全自己名声,不想让外界知道,姜灼被耶律拓所掳之事?
“女郎,昨日抓你走的到底是谁?有……没有吃什么亏?”谭嬷嬷小心地探问,实在是这事太过蹊跷,女郎回来之时,郑公便被魏将军的人请走,回来后立时吩咐府中之人,不得将女郎昨晚出事消息漏出去,这般古怪,不由谭嬷嬷不往偏处响。
明白谭嬷嬷的担心,姜灼笑了笑,觉得还是不要多叫一个人替她忧心。
虽然谭嬷嬷打着替诸葛翼看住自己的旗号,硬是留在了姜灼身边,可姜灼却能感觉得出,她对自己的态度绝非监视,更像是守护,或者,谭嬷嬷心里起了移情,将她姜灼当成了已然香消玉殒的偠美人。
姜灼歪着头,貌似诚实地编着瞎话:“昨日不过虚惊一场,两个小贼出来偷窃,或是以为官兵在抓他们,狗急跳墙劫了我们马车,后来半道上便落荒而逃,将我同阿青丢到了荒郊野岭,阿青当时被打昏,我不想等死,便独自下车去寻人,不料迷了路,还被附近山上掉下的残石砸了。”
谭嬷嬷有些将信将疑,但也知道姜灼是个倔性子,她不想说的话,你便怎么也问不出来,便也只能就此作罢。
又过一时,阿青终于醒了过来,吵着一定要来瞧姜灼。
阿青到时,姜灼找个借口打发了谭嬷嬷和屋里的绿竹、绿意,然后拉着瞧过自己的伤,正顾自抹泪的阿青,小声嘱咐道:“阿青姐姐,耶律拓的事便不要同任何人提,魏将军刻意瞒了此事,想来不想伤了我的颜面。”
阿青忙不迭地点头答应,觉得自当如此,不过……
“那个人有没有伤到你?”阿青忐忑地问:“还有,你这伤是如何得来的?”
“耶律拓掳着我出了城,幸好后来魏将军追过来救下我,赶走了耶律拓,我没有……吃亏。”姜灼坦诚相告,阿青的疑虑必须要打消,否则她肯定会疑神疑鬼,然后自己吓自己。
所幸,姜灼身体底子还不错,过不了几日,伤口已经结了疤,于是不肯听劝,非跟着郑无空去了铺子。
马车里,为了让姜灼坐得舒服,阿青在原本厚厚的褥子上又铺了一层,郑无空瞧着直摇头,只说阿青这般无微不至,竟是要将姜灼宠成见风就倒的贵女,把阿青说得脸都红了。
姜灼俏皮地伸伸舌头,撒娇说论起宠坏,师父更是不遑多让。
郑无空一时哭笑不得,倒是认认真真地瞧了美灼几眼。
如果说当日在姑臧邑城第一次看到骨瘦如柴的姜灼,叫郑无空心疼这孩子时运不济,命运多舛,而今时的姜灼,已然成了郑无空此生最大的骄傲,如今长安城中,知道郑公收了一位小神医徒弟的越来越多,说不得过不了几年,人家竟要忘了郑公,只说他是姜神医的师父了。
郑无空于今已将姜灼看成亲生女儿,不遗余力,誓要将她培养成才,也好对得起当年故交义正元,自然还有那位酷爱海棠的女子。
只是郑无空也有隐隐的担忧,这一段时间在姜灼身上发生了许多事,渐渐让郑无空开始疑惑,他将姜灼带来长安这是非之地,到底是福是祸。
上一回在公主府姜灼受了羞辱,虽有诸葛曜亲自过来道歉,却也让郑无空心里不舒服了很久,就像自己的掌上明珠被人弃如鱼目,这份痛心,怕是只有做过父亲的人,才能感受得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