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院中之人的注视下,偠美人将手中匣子狠狠地朝着陇西王砸了过去,一片惊呼声中,陇西王后背中了招,眼见着匣子摔到地上,“哗啦”一声,落了满地的钗环。
跟在后面跑出来的的谭嬷嬷见势不妙,同仆女一齐上去抱住了还想冲向陇西王的偠美人,口中不停地劝道:“夫人切切不可冲动,您此时还不可下床,赶紧回屋去吧!”
而偠美人脸上已然尽是泪水,并不肯就此甘休,而是指着陇西王大骂:“我怎得瞎了狗眼,竟看上你这东西,为了你,我什么委屈都受过,到头来便得这个下场?谁稀罕你的荣华富贵,还我宝儿来,我带着她离你远远的!”
“闭嘴!”陇西王的脸色也是铁青,冲着偠美人吼道:“你不爱惜自己身子随你,大晚上发什么疯,还不回去!”
姜灼走到了近前,却又不知要不要上去劝解,她已是听出来,二人竟像在为了孩子的事争执。
“你明知那老女人最是阴冷,不通人情,还要把我的孩子交给她,到底安了什么心?”偠美人别哭别质问:“你只想着巴结她,竟是连自己的孩子都舍了!”
姜灼这下听出了偠美人之意,原来竟是被她料中,孩子果然没被送回来,也难怪偠美人这般气怒攻心,少不得陇西王做事也太不讲道理。
“一个个都傻了,还不把偠美人送进去!”陇西王冲着院中之人暴喝了一声,而恰在这个时候,偠美人终于昏厥了过去。
自从与陇西王大吵一架,偠美人便一病不起,竟如被人抽了筋脉一般,气息奄奄,整日抱着宝儿的小被子喃喃自语,叫一旁姜灼看了,也替她难过。
谭嬷嬷最是心焦,屡屡请人去向陇西王说和,那头却并无半点回音,陇西王就这么一连数日未到庄院,竟像是要与偠美人恩断义绝。
偠美人正在月中,这番打击之下,一时急剧消瘦,到最后,甚至连饭食都用不下了。
众人皆是惊惧,谭嬷嬷与偠美人感情浓厚,更担心她一时想不通,要走了绝路,除了从旁不停劝解外,谭嬷嬷这几日晚上都睡在偠美人房中,就怕她做傻事。
姜灼一早起身,便听到谭嬷嬷急匆匆过来敲门,还高声大喊,叫姜灼赶紧去救命,这一下把姜灼吓得不轻,真以为偠美人寻短见了。
来不及穿好衣裳,姜灼跟着谭嬷嬷便飞跑进了正房,却瞧见偠美人躺靠在床上,一脸的痛苦。
按谭嬷嬷的说法,昨儿半夜偠美人突然叫头疼,谭嬷嬷本想去请姜灼过来替她诊治,偠美人瞧着时辰已晚,自己头疼又好了一些,便不想打扰她,只说过一时再看看,后来谭嬷嬷便给偠美人用热巾敷了,倒是听她说不疼了,两厢也就睡下不提。
不想早上刚醒,偠美人便疼得大叫起来,说是心口抽痛得不行,竟快喘不过气了,没过一时,心口好些,接着眼睛又疼起来,谭嬷嬷这才知道是不好了。
待姜灼到了跟前,偠美人正两手捂着头,叫得凄厉,不停地喊:“取个石头过来压压,头疼得紧!”
女仆正抓着她的手,阻着偠美人砸自己的脑袋,回头瞧见姜灼过来,便道:“夫人莫急,姜大夫过来了,一会便无事了。”
姜灼把过脉,又瞧偠美人的病状,思忖乃是因她心思郁结,行气不畅,断定必为瘀血所致,便开了一剂化瘀行气的,交给仆女下去抓药。
然而药服过之后,竟是没有一点效果,偠美人的疼痛并未减轻,甚而不间断地发作,先是头痛,再后便是心痛及眼痛,且愈演愈烈,以至双臂上尽是伤痕,原来到后头痛到极致,偠美人唯有靠自残才能缓解一些。
三日之后,再站到偠美人床前,见她又是痛昏过去,姜灼不住地自责,自己行医已然不少时日,怎得就是查不出因由,叫病人如此痛苦。
“女郎,夫人这是不得治了吗?”谭嬷嬷眼圈红红地问道。
姜灼不住地摇着头,忽然生出无力之感,一时竟有些怀疑,自己到底能不能做一名好大夫。
独自走到院中,姜灼在桃树之下发了好一会愣。
院门这时一开,有人走了进来,姜灼受了惊动,转头瞧去,原来陇西王走了进来,眼睛直望向偠美人的正房。
姜灼站起身,躲在一侧,随着众人福了福。
原以为陇西王并没有注意到自己,却不想他没走两步,便在姜灼不远处停下来,看向姜灼问道:“她今日如何了?”
姜灼只好走上前去,福身道:“回殿下,是小女愚钝,夫人至今没有起色。”
陇西王半天没有说话,到最后叹了口气,语气中竟带着悲悯:“她也不容易,一辈子受了不少苦,如今连孩子也。。。。。。还请姜大夫多多费心,不管要用什么药,本王必会替她寻来。”
“小女定当尽力。”姜灼低头回道,她以前常说此语,用来宽解病人,只今日,她再这般表述时,却失了往日自信。
目送陇西王进到正房,姜灼缓缓回到自己屋中,心里还在想,她到底失误在了哪里?
桌案上摆着几本郑无空留下的行医笔记,这些都是谭嬷嬷亲自去郑家药铺取来的,姜灼平日无事之时,便着手整理。
笔记中事无俱细记录着郑公行医之时遇到的林林总总医案,而因为纠结于偠美人的病症,姜灼这几日翻阅了其中不少女科脉案。
坐到桌案后,姜灼又打开笔记,细读之下惊讶地发现,在她翻到的这一章,师父讲述了一次自己差点误诊的经历。
原来他曾受请为一产妇诊治,产妇未经盈月,竟血流如水,延宕三日方止,随后又出现四肢无力、睡而汗出、口干舌燥及至五心如炙的症状,当时师父自是认为乃热湿之症,用柴胡、黄芩、薄荷之类入药,然而非但不见效,甚至症状严重,到最后他查遍医书,又请教名医,甚至问过家属,方才发觉自己竟是错判,原来产妇家中曾出事,一时暴怒以至忧思过甚,患上了蓐劳,由此总算开出了对症的方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