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贵女们的目光齐刷刷扫到了姜灼脸上,一个个横眉冷对,这其中有鄙夷、有不服,而魏菓瑶瞧过来的眼神里,更含着几分不屑和怨怒。
姜灼心里无可奈何,明白大概平遥公主真心不喜这些贵女,才故意说了孩子气的话,只是这孩子一句“只要你陪我”,想是给自己生生拉了仇恨,这下立竿见影,让她成了众矢之的。
“公主想是上回发病给吓住了,”崔嬷嬷笑着走出过来,吩咐人端上药来,叫上姜灼一块哄平遥公主乖乖喝下,才道:“想来公主最是信姜女郎的医术,唯有女郎在旁边,她才肯安心。”
知道这是崔嬷嬷在为自己转圜,姜灼感激地望了她一眼,心里也在佩服,这些宫中之人不同凡俗,一句话便能叫人面上解了尴尬,只是心里的结,怕是那些贵女从此要落下了。
此时正殿之中,平遥公主年纪虽小,却是她地位最尊崇,再加上深得圣上喜欢,贵女们心里再不痛快,也不敢明着得罪,所以只能狠狠剜姜灼一眼。
事已如此,姜灼干脆视而不见,正想着惹不起,躲得起,坐一会便告退,没想到平遥公主小孩心性,一时起了念头,拉了姜灼便要到正殿外头去,说是寝宫桃花这两日开了,一定要让姜灼瞧瞧新鲜,众家贵女互相看看,也只得跟到后头。
此时已是桃花渐放季节,从平遥公主正殿出来往东走,便是一大片桃纣林,掸眼瞧去,或粉、或紫,红彤彤一片,有的已然绽放,娇艳欲滴;有的还是羞羞的花骨朵,在绿叶衬托下,妩媚多姿,但有清风徐来,便泛起阵阵清香。
姜灼瞧着纳罕,上回过来还是平常,今日竟如换了一番颜色。
“灼灼,此处可美吗?”平遥公主颇有几分骄傲地问道。
姜灼点头:“自然是美的。”
平遥公主笑道:“早上十哥过来,瞧见这桃林,也是喜欢极了,居然念了诗经中的一句,什么‘桃之夭夭,灼灼其华’,我听着耳熟,刚刚才想明白,‘灼灼’可不正应了你的名字,莫不是家中大人从诗中取来?”
“……”姜灼脸不由有些发烧,怎得好巧不巧,诸葛曜非要念这一句,只不知他当时是怎样心情。
毕竟大病初愈,没一时平遥公主便有些神色恹恹,一直跟在后头的崔嬷嬷走过来,催着平遥公主赶紧回去,最后还是姜灼答应,替她摘几节桃枝回去插瓶,好让公主正殿内也能瞧见这一抹春色,崔嬷嬷这才得抱了平遥公主回去。
七岁的孩子,还能被大人轻飘飘地抱起,可见平遥公主太过瘦弱,姜灼瞧着有些心疼,这宫中虽锦衣玉食,前呼后拥,却养不好一个孩子,大概不过,是没人在意她罢了。
姜灼特意走得远一些,想为平遥公主挑出最美的桃枝,只是最美的却总在高处,姜灼正自叹气,又正好瞧见桃林尽头,立了一座假山,旁边居然倚了一株高大的桃树,姜灼不由动了心思。
“今日圣上专为胶东王摆宴,皇子之中,可是难得的头一份。”一个声音传过来,已爬到假山顶上的姜灼低头一瞧,原来两位贵女手拉手地站到了假山脚下,想是一对闺蜜,这会子避开旁人说悄悄话的。
姜灼下意识将身子避了避,这些贵女对她态度不善,姜灼也不想理会她们,若此刻出去,免不得要与她们碰面,还不知要受多少白眼,倒不如在此等一会。
这时,姜灼又听到其中一位在道:“可不是谁都能猎得了猛虎,你瞧那匈奴王子,生生丢尽了脸面,你听说没有,圣上已命人将虎皮铺到大殿的龙椅上,真是长咱们大靖人的志气!”
另一位颇为向往:“若能嫁与这般人物,便是为妾也是愿意的。”
“我是定过亲了,倒是你还得机会,你家也算位列三公,不如去搏一把,争取做个胶东王妃如何?”
显然另一位有些羞涩,不过见周遭无人,话也说得直白了:“胶东王将来成就必是不凡,如今朝中重臣家的女郎,怕是十个有九位中意于他,如今都在传,王昭仪中意少府王巍家的王瑜芙,这女郎鲜少抛头露面,不过听说品貌一流,温柔贤德,还有魏菓瑶也将胶东王视为囊中之物,让她们争去,我心也不大,日后做个侧妃已然满足。”
“这等儿郎,少不得三妻四妾,听你这般言语,倒甚有贤妃之相,其实想想也无妨,如今宫中皇后之位悬虚,到最后,还不是叫某位妃子当上太后。”
“说话小心一些,”那位心仪诸葛曜的贵女明显深沉得多:“若叫别人听了去,给家中大人惹来麻烦便不好了。”
两人又说了好一会,这才又牵着手走了。
此时姜灼已然在假山顶上坐了许久,托腮望着天空,好半天一动不动。
姜灼忽然自嘲地笑了笑,重新起身,拍去了身上浮灰,借着假山之势,用心地挑了几节长满花骨朵的桃枝摘了,这才爬下假山,慢慢往平遥公主正殿踱去。
还没到近前,姜灼便瞧见,崔嬷嬷陪着众位贵女们走出正殿,显然是在送客。
魏菓瑶自是站在中间位置,回身笑着客气道:“嬷嬷不必送了,瞧着公主有些倦了,你还是回去照顾着些罢。”
“老奴便不送了,各位好走。”崔嬷嬷不卑不亢地回道,姜灼却看出来,她表情中有隐隐的不耐。
姜灼特意收住步子,准备等贵女们离开后,她再上前去,实在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好在贵女们大概也待得烦了,并不再絮叨,而是三五成群往外走去。
崔嬷嬷站在正殿台阶上看了一会,便转过身去,姜灼正想跟上,却听到不远处突地响起一阵莺莺燕燕般的笑声。
姜灼掉头望了过去,崔嬷嬷也听到动静,往殿外瞧了瞧。
原来是寝宫门口,此刻来了一位贵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