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铭宇接着说,“既然都在同一个营地居住,醉酒的人跟门卫看守又没有个人私怨,一切不过是偶然。如果受到伤害的人肯原谅咬人的印度人,在你们的职权范围是不是看在圣诞老人的份上高抬贵手让醉酒人免于责罚。事实摆在眼前,醉酒的人已毫无知觉(傅铭宇原本想说跟死去的人没有任何差别,又觉得这样说法对人不够尊重。)无论怎样处罚都不起任何作用,重要的是,一旦醉酒人在你们那有个闪失,不知给你们带来多大的麻烦。”
发号施令的警官听到傅铭宇的一席话,觉得不无道理,他说的麻烦事不是没有发生过。再说这些印度人并没有节外生枝故意闹事的迹象。
那个操着满口东北口音受伤的门卫听到傅铭宇一副和蔼的为印度人讲情,也凑了过来,说,“警官先生,他对我的伤害不及蚊子叮咬一口带来的痛痒严重,都是抛家舍业在外流浪的人,喝多了酒做出出格的事连上帝都肯原谅的。”
“我叫警察过来,是怕这些醉酒的人做出难以控制的事,既然任何事情都不会发生,就当任何事情都没有发生过。”看到报案的营地管理人员都出面讲情,警察也没有啥好说的。
那个发号施令的警察转过身要离去的时候,好像想起了一件事,又回过身来跟傅铭宇握了握手,说了一句,“您的汉语讲的很好!愿圣诞老人给你们带来好运!”
且不说这些黑小子意识到在这里触犯法律会带来怎样严重的后果;且不说傅铭宇跟警官的一席话他们一句也听不懂;且不说警官的表情由严肃变得缓和,最后跟傅铭宇握手言欢离去的过程像摄像的快闪镜头一样急遽;且不说眼前的中国人到底说了些啥瞬息帮他们化解即将面临的处罚;且不说他们在一片欢呼声里,众口一声的喊着“谢谢老大”蹩脚的汉话。他们真切的感到眼前的中国人说啥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在这个异国他帮一个跟他们没有任何交情的中国人做了一件让他们感动的事。尽管那个印度人生拉硬拽的祈求傅铭宇帮他们说说话,但对不懂汉语的他们来说,傅铭宇到底帮不帮他们,到底跟这里的警察说了些啥就不得而知了。事情发生转机的时候,对于眼前中国人三下五初二帮他们解围的谈话内容更是好奇,甚至觉得能说一口流利的汉语是多么让人敬佩的事,尽管他们相信警官先生英语说得一定跟汉语一样流利,但是用汉语在跟SK门卫了解情况,似乎SK门卫怎样说就是怎样的事实的时候,他们感觉到自己处于无从申辩的弱势地位,最让人不能接受的是糊里糊涂被人冤枉,背上莫须有的罪名。在他们听到警官最后叮嘱,要好好看护醉酒的人,不要让他受到伤害的时候,仿佛暗淡的灯光一下变得明亮了。简直颠覆了他们曾经的认知,不相信眼前的中国人会站在正义的角度替他们说公道话。
在他们眼里,只要是黄皮肤,黑眼睛黑头发,(即使傅铭宇头发的白色多于黑色,同样不可改变中国人的基本特征)能用一口流利的汉语交流,都看成是中国人,傅铭宇来自中国哪里不重要,重要的是能跟用汉语交流的警官对上话,在他们的心里,能说汉话的一定跟中国有着密不可分的缘缘。尽管语言不通,但他们对真诚、友好、正义、善良人性的理解绝不木纳。
无论在哪里,无论啥样肤色的人种,尽管从来没有过以此类别的机构把人来泾渭划分,也不管人怎样以平等自尊作掩护,人总是被分成上下两个层次是不争的事实。如果说上层是富贵人的天下,下层就是穷困人的空间。历史的变革早已使人们不相信命运的守恒定律。上层人为坚守自己尊崇的地位不被落幕而变得处心积虑。下层为摆脱低下践踏的命运拼命地巴级着向上升腾。形形色色的喜剧、悲剧、闹剧便不断的上演着。即使再富贵的人也逃脱不掉烦恼的困扰,越是富贵烦恼越大。即使再穷困的人也有抑制不住欢乐的高光时刻。人在最贫穷的时候每迈进一步就被烦恼死死地困扰着,习惯了反倒并不为烦恼而烦恼,反正不管咋样都难以改变自己窘困的处境,也就没有必要为自己的没落而一直烦恼下去,浑浑噩噩庸庸碌碌似乎也是一种活法。上层人理解不了下层的人在打击压榨下有啥可值得高兴的,下层的人同样疑惑上层人过着自己梦寐难求的生活却没病寻病给自己多添烦恼,再咋不济都比自己活得好。
傅铭宇跟刘新生刚走进闸机,异乎寻常的叮叮当当的吵闹声,叫喊声从两栋宿舍楼之间的草坪上一波又一波地掀起。跟印度人的宿舍比起来,最后一排的北星工人宿舍静得连老鼠都试探着爬出窝到处寻摸着能啃上几口的食物。刘新生几乎停住了脚步,好奇地朝那边看了一眼,说,“看把这帮家伙乐呵成啥样了?”傅铭宇也跟着停住了脚步,说了一句,“到底是乐观的民族,似乎人人都是舞者。”
有时夜晚加班焊接切割的火花像打铁花一样在钢架上飞溅,旁边几个印度人一边哼唱着一边颠着舞步随时蹦跶了起来。只要不阻止自己的快乐,管他谁是国家的总统,总统跟他们的距离就像跟上帝一样的遥远。上帝管不了他们的贫穷,同样也不会阻止他们的快乐。
白钢碗、塑料盆、油漆桶,只要能敲响的东西都成了他们的打击乐器,这种随地取材粗制滥造的娱乐更能体现文化始来的魅力。更加使人赞叹的是那琴音,在这糟烂不堪交响乐里居然夹杂着小提琴的伴奏,顿时由粗俗变得高雅。特别使人注意的是无论怎样四处撒摸也没有见到一把小提琴,使人惊叹于美妙的琴音竟来自一个满脸长着黑毛人的口技。胖的瘦的高的矮的随着乐曲跳起了印度舞。尽管乐器不像乐器,舞步也凌乱不堪,但这帮黑小子好像世上无他的兴致却比任何高雅音乐都要玩得开心畅快。
一声高过一声的惊叫显然不是这里整出的动静,不远处一伙人耍起了惊心动魄胡闹王的游戏。
随着一声声惊呼,一个黑乎乎的东西被人高高的抛起。
“那伙人在干什么?”由于距离稍远,暗淡的光线使傅铭宇没有看清抛起来的是啥。接着又问了一句“那帮家伙在干什么?被高高抛起的是什么?”
“好像是人。”
“不能吧,简直是在胡闹,把人抛得那么高得有多危险!”
“没错,我看清了,是一个人,是在咱们公司出劳务的印度人起重督工,叫什么来着?”刘新生努力想了一下,笑着说,
“塔娜,没错叫塔娜。明明是一个武大郎的材料,却叫一个美女的名字。”
“这帮家伙真是啥都能干得出来。球,可以高高的抛起来,也可以重重的摔在地上,甚至还会弹起来。人怎么会像球一样抛起来,况且抛得那么高,一旦有人失手没有接住,掉在地上,会像西瓜一样摔出红汤来不就要命了吗?”好在傅铭宇瞬时意识到自己的担心是多余的,那个像黑黑的皮球一样的家伙被高高的抛了上去,下面伸着密密麻麻的手在接着。显然小黑小子是在毫无防备时候被人突发奇想强拽过来找乐的,两个回合看他有些恼意,迅疾放开了他。人们意犹未尽,又拽过一个体型稍大的人,终没有先前抛得高,气氛也没有先前那样紧张。
醉酒咬人也罢,杂乱无章跳舞也罢,耍戏人当球抛也罢。绝不能说文明的教化没有使他们摆脱原始的野蛮。更不是说这里的印度人圣诞节过得有多么不堪。谁又能说得清北星工人宿舍静得出奇,每个人都在外面咋样的逍遥。
傅铭宇跟刘新生各自回到宿舍,感到今天有些累,到淋浴间把淋浴喷头开得大大的,随着飞溅的水流冲走了身上的汗味,顿时感到清爽了许多。换上白色的薄薄的单衣仰头躺在床上。脑里略过不从哪里看到过那样的一句话,说世界是由男人创造的。不管这句话说得对不对,不管这话让女人们听到,仅用一句突兀的话,便把盛赞的人噎得毫无置辩余地,“男人还不是女人造化而来。”
总之,说男人活在世上真的很不容易总是没错的。且不说每一寸国土的安宁种下了多少男儿勇士的头颅。男人对世界起着根本改变的因素也是不可争辩的事实,挖煤、开矿、建筑……,从古至今似乎都属于男人们的事。即使女人也有参与,但凡劳动强度大重体力危险系数高的行业都是由男人牢牢地把持着。好像男人天生就对女人保护,女人天生就需要男人保护,在女人受到保护的同时,不知是出于鞭策还是激励,亦或是蔑视的心里,理直气壮地说,“连女人都保护不了的男人还算是什么男人!”更有甚者,大言不惭地说,“连女人都养活不了的男人算是什么男人?”似乎男人天生就是该死的!
这样一说似乎把女人的地位给挤占了下去,当然女人因为天性跟生理缘故绝不会跟你男人来争高下,女人对男人的把持靠得不是体力跟头脑,更何况女人的头脑有时比男人的头脑更冷静更灵活。且不说她们肩负着世界最光荣最伟大的繁育人口的事业,最主要的是给男人一个安定生存的家的概念,正因为男人身上肩负着家的责任,才变得像驴一样的能干。
文明、教育,地域、人种、肤色都不是制约人性好坏的根本,只要是纯粹男人的世界,在一起生活的久了总会有是非要生的。就像把一群叫驴圈在一起,谁知道会整出啥样的动静来。谁能保证谁不踢谁一脚,谁不咬谁一口。至于谁是谁非、谁有理谁没理是另一回事。什么绅士风度、通情达理,宽厚仁慈其表征不过是社会的虚饰,亦或是在有女人共建的社会里男人才变得文明,教养;亦或是男人的一切表现无不是在女人面前博得赞许。
且不说女人孤独会怎样的泯失温柔的天性,变得少有的霸气。眼前的一切实实在在证实了孤独会使男人变得怎样野蛮的丑态。孤独使男人对女人的念想超乎对任何的事物想念,至于说赚到更多的钱,光棍赚钱的目的是想娶到一个好女人,有家有业的男人赚钱是想搂着女人过安生的日子。在男人的世界里女人是伟大的,是值得尊敬的,女人不仅仅是母亲、妻子、女儿,更是一种精神,一种支撑生命存在的力量。女人除了给男人一个安定家的概念,同时也是男人精神世界的血液,正是这种特殊的血液的倾注才使男人的脊梁变得超乎想象的负重。试而想之,如果男人失去对女人肩负充盈的家的爱的责任,那么对于生活事业哪里还有追求的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