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怎么的,突然就记了起来,当初我后腿被兽夹夹到,被崔叔闻那小子压在地毯上面看伤,五脏六腑都给他挤扁了,要多难受有多难受。
——哪像苏美人啊,连给人包扎伤口都这么温柔细心……我一路凝神看着他专注的神情,突然鼻子酸酸的,眼睛热热的。
他让我觉得,他是在乎我的感受的。
他让我觉得自己被人珍惜。
苏美人把那布条打结的时候,我脚上还是一阵剧痛。
我咧着嘴把脸歪到一边,就看到白袍子王爷正斜眼看着那个爆发户王爷,扬着下巴继续不屑地说:“太子好箭法,小王佩服,佩服!只是——太子您可能还不知道,青溪乃我大奚国大相国寺住持法门禅师的弟子,在家持居士戒……”他说着用力加重了语气:“不、杀、生、的!”
哟,原来他还是个太子啊。那么这个白袍子的,应该也是皇室中人了,大概地位比那暴发户太子要低些。亏了他还敢这样冷嘲热讽的……
白袍子王爷说完了,我忍不住朝那位太子看了一眼。只见他那张太阳花一样灿烂的笑脸,顿时就变成一根蔫黄瓜。他委委屈屈地看了苏美人一眼,说:“苏公子,小王不知——”
苏美人只细细地把我脚上的布条理整齐,慢声说:“太子,没事的。太子是未来的大宋国君,整个大宋国都将是太子您的,还望您大人大量,不要跟一只小小的花面狸为难。”
我登时忍不住要哭。他居然——居然为了我向那个丑丑的太子求情……
想哭之余又有些想不通了——那白袍子王爷刚刚才说苏美人“是我大奚国”什么寺什么禅师的弟子,现在苏美人又说这暴发户太子是大宋国未来的国君……
那意思就是说,他们还是两个国家的人咯?!
大宋我是听过的,还分成北宋南宋呢,可是这大奚又是从哪冒出来的?史书上好像没有记载啊。
算了,再想我脑袋就要想破了,还是继续看苏美人吧,好歹赏心悦目些。
谁知白袍子王爷竟然还不肯就此松口,接着又说:“青溪今天肯出来,是因为我保证过,我们今天只是出来踏青,不打猎!”
苏美人把那一半手帕打个结,叹口气,波澜不惊地说:“殿下,不知者无罪。太子,这都怪青溪事先没有说清楚,如果青溪冒犯到了太子,还请太子责罚。”
那暴发户太子连忙摆摆手:“没事没事……不杀生是好事,幸亏我没射死这小东西,否则罪过就大了……”
苏美人笑说:“太子言重了。”
他们这边一个“诚心”道歉一个宽宏大量,白袍子王爷彻底被晾在了一边。只见他两只眼珠子骨碌碌在苏美人和暴发户太子参上来回转不停,脸色由白转黄,又由黄转绿,最后居然有一点点紫气冒了出来,就跟有人在他脸上打翻了二十四色的水彩画颜料似的。
好看非常。
我舒舒服服地蜷在苏美人的臂弯里看别人吃醋,那感觉真好啊。
谁知苏美人那边跟暴发户太子啰嗦完了,就翻身跃下马背,俯身把我放在了地上。我还没站稳,就听到一阵惊天动地的狗吠声:“汪!汪汪汪汪汪——”
原本已经松开了的手,又一下子揽住了我。
突然一声鞭响,只见威猛兄痛嚎一声摔倒在一边。那暴发户太子手里的马鞭朝他劈头盖脸地抽打下去:“你个没用的东西,好好的去招惹那些脏的臭的做什么!我抽死你——”
脏的臭的?你说谁脏谁臭?
要论脏臭,你身上那身金光灿灿的行头才不知有多脏多臭哩!
突然身子离了地,眼前被一片墨绿色挡住了。我又听到有一声鞭声响了起来,谁知这一下鞭声响到一半,就停了下来,像是半空中被人拦住了似的。
苏美人的声音淡淡地,但又很诚恳地说:“太子,畜牲无罪,还请息怒,莫气坏了身子。”
我用力扒着伸出脑袋去,吓了一跳——只见自己原来被苏美人夹在臂弯里了,他的另一只手正抓着那太子手里的鞭子,手背上面红了一片,有血珠慢慢从里面渗了出来,滴落在满地的落叶上。
威风凛凛的威猛呢,现在老老实实地趴在了地上,连呜呜声都低得几乎听不见。
狗就是狗啊,一切以主人为中心——所以我向来就看不起狗。
可是看着它挨打,我却一点都高兴不起来。苏美人伸手这么一挡那鞭子,我才发觉他的善心原来是全世界撒播的,无论猫狗,众生平等。
我非常泄气。
那边暴发户太子已经是大惊失色,立刻就松了手跳下马来:“苏公子你——”
苏美人放开了他手里的鞭子,仍旧淡淡地说:“请太子息怒。”口气淡得像受伤流血的是别人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