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青先到,随后赶来的就是初来新南市遇到的那位老大爷。
“祖宗留下的基业,舍不得啊!”老人说的诚恳。
老大爷姓沈,杏林世家,他本人解放前也是有名的老中医。解放后在市人民医院工作,房子产权还是他的,后来赶上前两年日子不好过,咬着牙卖了换红薯活命。
这两年环境稍稍好点,家里两个儿子今年都上了班。虽然在城里住着医院分配的独门小院,比一般人家都宽敞,但沈老还是心心念念想把老房子赎回来。
祖宗留下的基业,断在自己手里总是难以心安。
叶青理解,虽然自己先到的生产队,还是礼让退到一旁,示意原房主先谈。
老人感激地冲叶青点了下头。
没有专业中介,规矩也不讲究,现房主张老汉就和原房主沈老直接谈。生产队的干部作见证,两家的子女也都站一旁听着。
“老哥哥是房子的原主,您开个价吧,只要合适,房子就物归原主,就当是这两年我替您保管了。”张老汉显得很仗义。
沈老点头,慎重从内衣口袋掏出手帕,里面裹着两沓十元大钞,整整二百块钱。
“张老弟,卖房子时候的情形大家都知道,当时的价钱不算数,你看看,我现在用二百块赎回来行不?”
张老汉吸着水烟点头:“够多了!咱们庄户人一年忙到头也挣不到这些钱。”又看看下边子女:“你们啥意思?要是同意就这么着了?”
张家大嫂早憋着一肚子话,头一个站出来。
“爹,俺不同意!当初啥年景啊?咱们家自己都吃不饱,硬省出来的八十斤红薯救了沈大爷一家子!现在二百块够干啥啊?买个大衣柜还一百六十块呢!”
她婆婆可答应她了,卖掉房子给她家买个大衣柜。就二百块钱?到时候婆婆能舍得单给她花一百六?
张二嫂也不答应:“就是!缝纫机一百二十块呢!”
张老三大声喊道:“二百块够给谁的啊?买辆不要券的自行车要六百五十块呢!”
原先独栋房有他一半,现在卖掉,钱就得四个兄弟平分,算起来自己是吃亏了。不过单位早晚得分宿舍,他才不稀罕农村的老房子呢。住在村里怎么也不像城里人,拿了钱买辆自行车该多好?驮着姑娘在街上骑一圈,谁不羡慕?
张老四更是不愿意了,未婚妻娘家是城里的,前阵大姨子结婚的排场他可都听人说了,自家要是不给够彩礼,丈母娘能给这么置办?
“太……太少了,爹,咱们不能卖这么便宜。”
张老汉听了几个子女的话,一下子就怒了,拍着桌子训斥:“你们几个都说的啥话!房子本来就是人家的,乡里乡亲,打断骨头连着筋呐!今天我就是一分钱不要把房子还给沈老哥你们能咋地?大不了谁都不养老把我饿死!”
说完又诚恳看向沈老道:“老哥,你放心,他们要是谁敢不同意,我现在就打断他们的腿,撵出家门!大不了以后几个儿子都跟我断了道,我也得把房子物归原主!”
叶青无语望天,心里暗暗鄙视张老汉不厚道,你这么说谁还敢要?逼着你和儿子断道没人养老岂不是大罪孽?看着厚道的老头儿怎么一肚子花花肠子啊?直接说价钱不行?
沈老尴尬笑了下:“张老弟别这么说,孩子们说的也有道理,要不,还是你说个价?”
张老汉沉默,吧嗒吧嗒抽着烟也不吭声。
张家大哥站出来:“一千二百块现钱,一分都不能少!”在家早就都商量好的。
沈家大儿子一听坐不住了:“一千二百块?你们也真敢要!知道城里现在工资多少不?”
沈家二儿子冷笑:“你去问问咱们新南市,谁家能出得起这钱?别说一千二百块,能一下拿出二百块的又有几家?”
他们家三个人上班挣钱,省吃俭用两年下来也没存多少钱,别人家孩子多负担重的,谁有存款?要不是老爷子非惦记赎回祖宅,谁要花这个冤枉钱?
两家子女开始唇枪舌战,吵的不可开交,张家那边咬死了口,一千二百块一分都不少,沈家觉得他们坐地起价,这是存心敲竹杠。
村干部也都嘬牙花子,一千二百块啊!老张家还真敢要!
屋前屋后都是各家的自留地,想盖房那还不简单?打土坯砖只花力气,不要钱还能挣工分,几千块泥坯村里人搭把手小半月就能托出来,除了买瓦也就大梁木头门窗花点钱。
盖两间房二百块足够了,谁吃饱撑的花一千多买房子啊?见都没见多那么些钱。
村干部都看出来了,这是老张家知道老沈家舍不得祖宅,狮子大张口呢,几辈的交情算是断在这儿喽。
生产队长忍不住说话:“老张头,你们家到底想不想卖吧?你给个实话!”
张老汉摊着手直叹气:“老队长你也知道,家里这阵子吵吵闹闹净打官司,当长辈的不能偏心了谁不是?我一看干脆砖房卖了,家里的土坯房反正也够住,每家给点钱,这样谁也不会说啥,你说不是?”
老队长点点头:“要卖你就给个实价!沈老哥又不是大财主,从哪儿给你弄一千多块钱去?”
生产队会计也说:“别说沈医生了,就是市长家也不见得能拿得出来这么些钱,你要这价根本就卖不出去!”
张老汉和几个儿子对视一眼,为难说:“我家四个房头呐!卖少了一家分不上多少……”
“你家要是十个房头呐?你还打算要个万八千?”老队长听不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