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一个多月就是春节了。
即便是永远繁忙的医院里面,气氛也和平日里有了那么些微的不同。
住院部的患者也比平日里少了很多,一些已经不需要继续治疗的患者欢天喜地出院回家,还需要继续用药的,也会找医生申请出院,到自家附近的社区医院“走读”用药。
总之,没有人在有得选的情况下,想要在这样的年关岁尾留在医院里面,都想要回去和家里人一起欢度春节。
短短一个多礼拜的功夫,住院部的人就少了快三分之一,剩下的也还有不少人再治疗十天半个月就能够被允许出院回家了,同样是欢天喜地。
这实际上的事就是这样,有人兴高采烈,就有人愁云惨雾。
梁选明住的病房原本是个双人间,另外的那个人前一天刚刚得到医生的批准,办理了手续,在亲人的簇拥下高高兴兴回家去了。
到了这个节骨眼儿上,就连住院的人都比平时少了很多,一时也没有安排新的患者住进来,于是整间病房就只剩下了梁选明一个人。
宁书悦最近一直守在医院里面,没有开过。
自从幼儿园开始放寒假,她就连白天晚上都守在医院里,除了拿换洗衣服的时候回家一趟,其余时间就都守在梁选明的身边,到现在已经有半个多月了。
人是肉眼可见的憔悴消瘦下去,别说宁爸爸和宁妈妈心疼,就连梁家二老看着也觉得不落忍。
“小悦,你不能这么熬着自己。”梁妈妈拉着她的手,心疼地劝她,“医生说了,明明他没有什么大问题了,醒过来是早晚的事!
我知道你是关心他,但是如果你把自己熬倒了,明明醒过来也会心里不好受的!”
“阿姨,我没事,不累。”宁书悦笑着对梁妈妈摇摇头,“在这儿其实也不用我做什么,但是守着他我心里面踏实点。”
梁妈妈红着眼圈,拍了拍宁书悦的手。
到了晚上,梁家二老拗不过宁书悦,回去休息,病房里面重归寂静,宁书悦坐在病床边的陪护椅上,看着双目紧闭的梁选明,内心里翻涌的都是过去关于两个人的记忆。
夏日的午后,教学楼旁的红砖院墙边,一个穿着校服的女孩儿坐在路边,双臂抱着膝盖,把脸埋起来,肩膀一抖一抖的。
两个小女生蹲在她旁边一个劲儿的安慰,可是女孩儿就是不肯抬起头来,一直哭个不停。
噗通。
打从墙头上跳下来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也是一身校服,只不过原本应该雪白的校服后背面料上,龙飞凤舞地画着一个卡通头像,底下还有四个字——“天下无敌”。
少年头发短短的,皮肤上都是太阳晒过的颜色,一双眼睛又黑又亮,炯炯有神,同时也流露着一种玩世不恭的气质。
“破墙这么老高,差点摔死我,等我以后出息了回来当校长,第一件事儿就把这破墙推了!”少年咕哝着,拍拍身上沾的灰尘,刚要走,一扭头看到不远处的三个女生。
他的视线扫过两个安慰人的,迅速落在了坐在路边闷头哭的女孩儿身上。
“你们在这儿干嘛呢?”他又整了整校服,朝三个人走过去。
“啊,梁选明……”一个女生抬头看到走过来的少年,犹豫了一下,“宁书悦她叫李超气哭了……”
“咋回事儿?”梁选明示意对方要说就多说点。
“李超给宁书悦写情书,宁书悦看完之后给扔了,没搭理他,他就生气了,当着全班的面,给宁书悦起外号,说她是‘银角大王’,全班都起哄笑,她就哭着跑出来了……”
本来乍听到宁书悦把别人的情书扔了的时候,梁选明的嘴角不由自主地勾了勾,可是听到后面,又有点懵:“什么银角大王?我怎么听不懂呢?”
旁边的女孩儿往自己的额头两侧太阳穴位置指了指:“她这两边起了两个大痘痘,抹了点药膏,那个药膏是白色的……”
梁选明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他这一笑,埋头掉眼泪的宁书悦又羞又恼,忍不住抬起头,含着眼泪瞪了他一眼。
梁选明这才看到,还真是,两边的额角一边一个又红又肿的青春痘,涂了药膏之后泛着白。
他抓了抓后脑勺,从校服口袋里掏啊掏,掏出一个运动止汗带来,不由分说就套在了宁书悦的头上。
宁书悦被吓了一跳,下意识想要拒绝:“你干嘛呀……一股汗味儿……”
“摘下来你就是银角大王,戴上就是赤木晴子,反正下午还有课呢,你要是能一直不回班,那不戴也行!”梁选明笑嘻嘻地说。
宁书悦已经扯在止汗带上的手顿住了。
“走吧!回去上课去了!”梁选明冲三个人摆摆手,“我以为你们小姑娘都怕晒呢,竟然还专门找了个太阳足的地方,想补钙多长个儿呀?”
说着,他又冲宁书悦挤挤眼:“没事儿,你是大高个儿还是小挨个儿,我都不介意。”
宁书悦对这个自己从小一起长大的老邻居老熟人的口无遮拦早已经习以为常,只是瞪了他一眼,擦了擦眼泪,和两个女伴一起回教室去。
三个女孩儿一进教室,教室里同学们的目光便聚集过来,看到宁书悦额头上的运动发带,方才挤兑她的李超扑哧一声乐了出来:“哟,银角大王回来了?你‘穿个马甲’我也照样认识你!”
他身后几个男生跟着嗤笑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