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渊料理完建康琐事后,按制就要到扬州履职。本身孑然一身并无家眷,临别之际最放心不下的其实就是云孟,临行前一天遣人到征西将军府传递口信,希望云孟能够到渡口送行。云孟收到口信后,向桓原告了假,又让青遥包了两包好茶带上,一大早便赶到渡口。
此时渡口,人迹稀少,只有一艘驿船靠在岸边,江上薄雾笼罩,望不到对岸,离渡口不远处有一座小亭,一人身披斗篷面江而立,正是殷渊。云孟见殷渊已到,忙快步上前,说道:“小弟来了,让兄长久等了。”
殷渊似乎没听到,反而自言自语道:“迷雾重重,前途未卜啊!”
云孟又道了声“兄长”,殷渊这才回过神来,转身对云孟道:“贤弟来了,能有贤弟与为兄送行,兄长深感欣慰啊。”
云孟道:“兄长不必感伤,兄长此去扬州只为例行公事,不日就能回京,你我兄弟还能再见。”
殷渊拉着云孟,一同进入小亭,殷渊随从在亭中石桌上摆了些酒菜,二人坐定,云孟给殷渊满上一杯酒,自己也满了一杯酒,起身端起酒杯道:“今日,兄长受命巡察扬州,路途辛苦,请兄长满饮此杯,小弟愿兄长此行一切顺利,早日归来。”
殷渊也端起酒杯站起身来,说道:“多谢贤弟挂念,只是为兄不再建康,贤弟要处处小心,遇事多多考虑,不可鲁莽行事。”
云孟答道:“兄长尽可放心,小弟记下了。”二人一口饮尽杯中酒。
放下酒杯,殷渊若有所思,几度欲言又止,云孟见状问道:“兄长有何事不方便讲吗?”
殷渊道:“也没什么,只不过有些事情也只是胡乱猜测,不说也罢。”
云孟见殷渊不愿说,也就不再问了。一会儿,手下提醒殷渊该启程了,云孟将茶叶递给殷渊道:“云孟知道兄长好茶,就让人从家师府中挑了些,礼物微薄只是小弟一片心意。”
殷渊笑道:“还是贤弟知我啊!”然后殷渊登舟上船,兄弟二人挥手告别。
云孟在建康每日读书、陪桓原谈话,日子过得简单平静。单说殷渊此次来扬州,名义上是例行巡察,其实还有一个重任在身。就在临行前,会稽王司马于与殷渊进行了一次深谈,司马于讲,几年来朝廷先后几次北伐,动用了大量银钱物资,军费开支巨大,国库已难以承受,目前只能是勉强应付。近日朝廷收到密报,告发平南将军杜烁借整治邗沟之机侵吞朝廷巨款,又把持漕运大肆敛财。天子对此十分震怒,但又顾虑杜烁手握兵权,在未掌握真凭实据情况之下,只能责成会稽王秘密调查此事,会稽王则委派殷渊借例行巡察,暗中调查杜烁贪腐一案,这也让殷渊感到压力的巨大,如何寻找到突破口才是关键,也是最难之处。
汉时天下共有一十三州刺史,代天子行巡察天下之职,到如今刺史只是空名,并无实际权力,只是为皇帝充当耳目而已,官居四品。一般来说刺史虽无实权,但刺史的一张嘴却关系到地方文武官员的前程命运,因此刺史巡察也多受到热情接待,从这里讲,这刺史之职也算肥差。
这日船只驶到扬州水域,此处也是邗沟起始之处。邗沟南起扬州以南的长江,北至淮安以北的淮河,邗沟开凿始于春秋年间,历经多朝疏通、整治,三国时为孙曹兵争之地,但运道并不通畅,为改善江淮间的运输条件,也为了支援北伐,本朝开始对邗沟进行整治,动用民夫十余万,耗资两百万贯,历时三年才得以完工。
船只行至渡口,早有郡府太守以下文武官员等候,气势倒是很排场,殷渊换上官服,一旁有人准备搀扶,殷渊挥手制止,踏上跳板走上了岸。只见为首一名官员,深施一礼道:“下官扬州郡守裴兴率本郡文武官员三十六名恭迎刺史大人。”
裴兴身后一干官员一起施礼,殷渊道:“裴郡守快快免礼,诸位同僚也都免礼吧。”
裴郡守又道:“刺史大人一路舟车劳顿,甚是辛苦,下官早已将馆驿收拾得当,还请大人移驾馆驿休息。”殷渊点头称是,遂由郡守安排入住馆驿。
殷渊在馆驿梳洗了一番,换了身便服,正在品茶。有人来报,说郡守裴兴前来请安,殷渊心道“这位郡守倒是殷勤,看来是个官场老手。”对手下道:“快快有请。”
不一会儿裴兴进来,见到殷渊又是一拜,殷渊连忙阻拦,道:“裴郡守,此地并非府衙,何必如此多礼,快请坐。”
裴兴道谢虚坐在一旁,道:“刺史大人代天子巡视扬州,肩负重任,下官已备下酒宴,今晚还请大人赏光,扬州自下官之下七品以上官员一应到场恭迎大人。”
殷渊道:“多谢郡守大人,大人心意殷某心领,但殷某蒙天子恩宠,肩负巡察之职,不敢有丝毫马虎,今初到扬州便有如此场面,实在不妥。今日殷某人也约法三章,请郡守大人代为传达:一则不干涉扬州军政事务,二则不受宴请,三则不受财物。”
裴兴立刻站起躬身道:“下官领命,一切就依大人吩咐办理。大人高风亮节,两袖清风,真乃朝廷之福,令人钦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