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北直隶,有资格挂上御笔亲书的“一门七进士、父子三探花”这副对联的地方只有一个,那就是保定城内的李园。
保底城内大概就连三岁小孩都听说过李园的名头,想当年这李园中接连出了七位进士,父子三人皆为探花,这种书香门第,如何不人人皆知,同样的,凡是有志于科举之辈谁又不羡慕。多少父母对自家子孙耳提面命,好好读书,最好也考个探花回来。
即使是在江湖上,李园的名声依然不减。只因为这李园里出了一位贪酒如命、嫉恶如仇、爱友如己、挥金如土、出刀如飞、视死如归的六如公子,人称小李探花的李寻欢。
只是如今这李园已经不再叫做李园,它已经改名为“兴云庄”。而李园原本的主人,也早在年前散尽万贯家财,隐姓埋名,萧然出关。
这几日的兴云庄异常热闹,小厮丫鬟进进出出、忙里忙外。
洒扫的仆役来来回回把兴云庄打扫了好几遍,角落里的蛛网,台阶旁的一株杂草,看起来有些古旧的桌椅板凳,能清理的都被清理了,能换掉的也都被换掉,好像连一粒尘沙、一点瑕疵都不被允许出现在这来来往往的众人的眼中。
管家领着下人四处走动,有人踩着梯子,扯着大红绸开始往房梁上缠挂,有的人手中捧着托盘,上面放着一张张鲜红的囍字,开始四处张贴。
林诗音坐在兴云庄后园内的小楼上,精致的珠帘被来来去去的丫鬟们碰得清脆作响。
庄园里喜气洋洋的气氛,像是感染不到她这里分毫。
她的脸色是苍白的,手冰凉,眼中毫无喜色。
她坐在梳妆台前,映出来的那张容颜没有多么倾国倾城,也没有多么勾魂摄魄,但每一个见过她的人都无法否认她是个美人,她的风神、气质,都是常人无法比拟的。
只是此时此刻,她的眼角眉梢间盈满了憔悴,整个人都显得单薄了几分。
她的手中执着一支小狼毫,她有些颤抖的在纸上落下字迹。林诗音看着这张纸,无声的笑了笑,可与此同时,又有泪水落在了纸上,晕染开了墨迹。
她知道自己是个软弱的人,从来无法果断的做出决定。当初李寻欢纵情声色、花天酒地,一连数月都不回家时,她除了流着泪劝他,这之外竟然什么都做不了。即使那之后,表哥他直接变本加厉的当着自己这个已订了亲只差过门的未婚妻的面,把京城的两位名妓请回家寻欢作乐,她仍然做不出决断,直到两年后,她才彻底崩溃绝望。
她看着这张已经被泪水彻底毁掉的宣纸,干脆把它拿起来团成球,扔进了香炉里,焚烧殆尽,不留一点痕迹。
算了,既然已经准备离开兴云庄了,何必再惺惺作态的写什么留言。
林诗音走到自己的书架前,以一种小心翼翼到不可思议的郑重姿态从架子上抽出一卷画。
这是当年李寻欢为她绘的一幅画,那个时候的她是多么的开心啊。这幅画绘成后,她更是把它视若珍宝,生怕磕到碰到又或是沾上灰尘污渍。因此她把它珍重的放在了书架上,只偶尔打开来晒一晒,以防生了霉物或蠹虫。
她谨慎地打开画卷,这幅画原本画的是昔日正在雪中赏梅的她,但是,随着画卷一点点打开,一株株梅树呈现在画纸上,朵朵梅花连绵成红云,角落处依稀可见一座秀丽的小亭以及朱红的栏杆,然而在画中最重要的人物肖像却消失不见了。
林诗音轻声道:“乔姑娘?”
只见原本静止不动的画纸上,一只握着书册的手随着她的说话声,轻轻搭在了栏杆上。
看到这只手,林诗音就知道对方有在听自己说话。
这个时候,她听到房间外传来丫鬟的脚步声,她连忙把画又重新卷起来,等到没人经过的时候,这才重新把画打开。
在经历过一次穿越成为石观音的镜中倒影后,乔安没想到自己居然还有机会再一次穿成类似的人物。
这一次,她成为了画中人。
有过一次相似经历的她,很快就适应了在画中生活的日子,其实对她来说,画中的世界与外界没有什么太多不同之处,唯一差别的大概就是整个画中世界里只有她一个人吧。
不过这在她看来有些无所谓,热闹惯了,偶尔清净一下也不错,顺便也可以把那些记忆中的功法重新拾起来。
而且乔安还算不上完全无法与人交流,林诗音只要一有空闲就与她聊天,换个说法,现在真正能让林诗音毫无顾忌吐露心声的人,也只有乔安了。
李寻欢走了,李园换了主人,家里熟悉的下人也走的走,换的换,如今放眼看去,整个李园竟没有多少她熟悉的人了,虽然风景依旧,但她却觉得陌生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