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十七,陈初同猫儿携一众大臣,在临安东龙山渡亲自送走了最后一批去往吕宋的人员。
回城后,陈初趁此机会,招随行的陈氏兄弟、蔡源、徐榜以及桑延亭、罗汝楫入延德殿议事。
前面四人自不必说,后两位却是前朝旧臣硕果仅存在朝堂内的吉祥物,其目的自是为了安抚江南百姓,以免整个朝堂全是淮北、中原人氏,让江南半壁臣民生出一股被占领的感觉。
桑、罗两人也非常清楚自己的角色,多数时候在朝堂甘做皇上的应声虫,除了紧抱皇上大腿外,坚决不和淮北勋贵发生冲突。
这便是他们的生存之道。
不过,今日议事,陈初一开口便讲了一件劲爆消息,桑、罗两人心里五味陈杂。
“本月初七夜,柴崇与秦会之于泉州落网,昨晚刚刚押至临安,关在城北大营。诸位以为,当如何处置。”
桑、罗两人吃惊不小,但他们心情复杂的原因,不止是因为秦会之对罗汝楫有提携之恩、柴崇曾是两人君父这层关系。
前朝皇帝被俘,如此大的事,他俩竟然直到对方被秘密送到临安后才知晓,可见,陛下始终不够信任他们啊。
但随后,两人发现,就连陈氏兄弟和蔡源这般陛下的左膀右臂亦是一脸错愕,好像也是首次听说此事,疑惑之余心里反而好受了一些。
既然此事并非只瞒了他们两个前朝旧臣,那么在极爱钻营的罗汝楫看来,皇上故意问‘当如何处置’,便是在试探他是否仍心怀故主了。
罗汝楫马上敛了少许兔死狐悲的情绪,将神色掩饰的不见一丝异样,满是喜色道:“恭贺陛下!生擒伪帝,天下可平矣!伪帝进犯淮北在先,天军南下之时又不肯束手就擒、试图螳臂当车,妄起战端,其罪当诛!以儆欲图不臣者效尤!”
嚯!
桑延亭震惊的看了罗汝楫一眼。
就连蔡源也以意味难明的眼神打量起了罗汝楫。
陈景安赶紧起身道:“陛下不可!伪帝既已落网,当全其性命日后观其言行再做计议!”
惟恐陈初被罗汝楫鼓动,陈景安已近乎直白的说出类似‘以后再说’的话。
也是,历来朝代更迭,很少有直接杀了前朝皇帝的先例若认为自家是皇统正朔,便无可避免的要承认前朝的合法性。
就连金国蛮夷,虽对周国太上皇柴极极尽羞辱,却也留了他一命。当然了,残唐时将皇帝当鸡杀的宦官、军头并不在此列。
但‘文明人’就得有文明人的做派,陈景彦劝说的原因,一来现在杀不杀柴崇都没有多大实际意义,不但显不出皇上胸怀,反而会让陈初更像是一个心虚、没底气的军头;二来,就算是要杀柴崇,也不能明目张胆的杀大可好吃好喝养上一两年后,请柴崇得‘急症’暴病而亡。
后者,才符合文明人的做法嘛。
这罗汝楫为了表忠,简直是昏了头!
罗汝楫的原则之一,便是不和淮北勋贵冲突,此时见陈景彦不同意他的做法,便就此沉默下来。
陈初看了看意见相左的两人,并未发表意见,反而笑着看向了蔡源,“以韩国公看,柴崇当如何处置?”
蔡源缓缓起身,却见陈初自上而下招招手,示意老相国坐着回话即可,蔡源也不拿乔,重新坐了回去,这才道:“既然难办,柴崇落网一事秘而不宣便好了”
说到此处,蔡源朝陈初微微一笑,“柴崇和秦会之押至临安前,陛下既然连我等都瞒着,想来心中早已有了计较。”
蔡源话音刚落,陈景安猛地反应了过来。是啊,按说前朝皇帝被捉,对大楚来说是一桩极大喜讯,本应广宣四方才对。
可陛下却将他二人秘密送至临安,外界竟是一点消息都没,这不就说明,陛下心中早已对此事有了计较么?
陈景安下意识用余光看了蔡源一眼。论才干,陈景彦自认不输蔡源,但论对陛下的了解,天下恐怕没人能比的了蔡家这对父女了!
像是为陈景彦的想法做注脚,只听陈初哈哈一笑道:“知朕者,韩国公也!”接着又道:“经审问得知,柴崇被俘前,正欲逃往南洋,可惜了”
‘可惜了’?
可惜在哪儿?
难不成柴崇真的逃了,才算皆大欢喜?
“陛下是想。”蔡源大概猜到了什么。
陈初点点头,“十数年来,交趾趁周国势弱,屡犯广南路、窃占浮水洲如今,听闻柴崇逃去交趾,被交趾国王奉为座上宾,简直视我大楚若无物!朕已以国书告知,命其国王一个月内将柴崇交还我朝,若不尊令,当不当讨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