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走着走着,走到一片干干净净的海子旁,蔚蓝色的水面一望无际,倒映着漆黑的夜空。这阵内满是煞气,但不知怎的,到了这一处后煞气竟消磨了许多。
一棵巨大的桃子果树悬在海子的东侧,树上结满了硕大的桃子果。昌平有些饿了,想要前去摘果子,被燕岭抬手拦住。
“你都不知道那是什么变的,怎么能跑去吃它的果子呢?”
因为被好脾气的师姐训了,昌平有些垂头丧气,但丧气完连忙又抬手一指:“师姐你看,那个树后面好像捆了个人。”
一双手被反绑着困在树上,绳结经过风吹日晒已经变色枯朽,看上去这个人已经被捆了很长时间了。
燕岭走过去,在看到被捆着的是谁的时候,冷不丁挑了挑秀眉:“仙翁?”
被捆的人也许是许多年没听见有人唤他仙翁了,这才迷迷瞪瞪睁开眼睛,他花白的胡子有些凌乱,虽然在阵中被风吹雨打困了很多年,但还是从前那副胖墩墩的模样,倒是半点都没瘦。
见到故人,扑簌簌地落下泪来:“呜呜,阿爻,你还活着呐。”
燕岭:“……”
怎么一个个的都觉得她应该已经死了?
“快来抱抱仙翁,顺便帮仙翁把绳子给解了。”生活不易,仙翁撒娇。
燕岭刚想动手,昌平这时候学会了举一反三,连忙拦住她:“师姐,你都不知道这胖老头是什么东西变的,怎么能帮他松绑呢?”
燕岭一时无语凝噎,学以致用,她这小师弟的脑瓜子真是转得快极了。
燕岭悬在半空之中的手顿时停住,她只好昌平支到遥远的一边,然后蹲下来开始走流程:
“实在对不起了,仙翁,我现在还不能松开你,我那师弟说的你也听到了,你得向我先证明你是真的仙翁,我才能放开你。”
天底下最难的事情也就是像别人证明——我是我了。
但这对南极仙翁来讲是小意思,他看着面前熟悉的丫头,感慨道:“阿爻啊,你百岁宴的时候,我还抱过你呢,你记得么?那时候,你特别喜欢你华阳兄长,是我特地给你跟华阳仙君牵的线呐。那时候你长得黢黑,可不像现在这么雪白水灵,你母神总说,把你丢煤堆里都找不到你呢。”
燕岭脸上风云变幻,抬手制止他:“好了,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就不必再提了。”
“行吧,那就讲讲近的吧。你离开昆仑之后,你母神其实很想念你。她平日里是偏心了些,让你总觉得自己不是她亲生的,但其实这百年来她已经在不断反省自己了,你若肯回去,她绝不会再让你做一颗苦命的小白菜。妹妹有的,你也会有。她也不会再拿你长姐来鞭策你了。”
南极仙翁秉持着一贯的老好人风格,上来就从家事入手,好言相劝。
燕岭已经很多年没听人主动跟她提起过母亲了,偶然听闻母亲的消息,心情倒是十分复杂。她百年前一直渴望得到母亲的认可,得到母亲的关注,但后来发现无论怎么努力,她更看重的都是妹妹和姐姐,一次一次的失望过后,久而久之,她也就不再需要那份关怀了。
“好了。”
“我已经确认了您的身份了。”燕岭没有过多地去谈论这类话题,转头绕到南极仙翁的身后,贴心地替他把绳子解了,一边解一边问,“您不应该好好坐镇蓬莱山么,怎么就落到这副地步了?”
老头子十分看重面子,对于“这副地步”四个字很不满,倔强地回嘴道:“你不也是?从前做神君的时候光华满身,好好的昆仑接班人不干,非要跑到修界受苦?”
瞧这话说的。几千岁的退休老神仙跟年轻力壮的年轻人能是一个待遇么?天道向来只会压榨他们这些年轻人。
“那您是没有看到我那时候几百年全年无休,一睁眼要么是守塔,要么是帮道祖处理公文。不出差错还好,出了差错就要被骂到脑袋开花。”燕岭苦笑着开口,她觉得自己现在弱是弱了些,跟周况的相处心累也心累了些,但至少不用一睁眼就是干不完的活。
神域如今的那些老神仙们的悠闲自在都是靠年轻人没日没夜的熬才得来的,南极仙翁作为受益者也十分心虚,于是捋捋胡子道:“你是年轻人,你不吃苦谁吃苦?年轻人就是要吃得苦中苦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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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这么聊下去,她真觉得自己有些克制不住想要吐槽的心,于是她赶忙换个话题:
“仙翁,你还没告诉我,是谁捆的你?”
“唉。别提了,都是那螟蛉精干的。”南极仙翁偶然被触及到伤心事,回想起自己这屈辱的几日,又提起袖子擦了擦眼泪,“说起来都怪我这老头子心善啊,有一天闲来无事,就一个人出了落霞洞散步,刚好看到树上一只果蝇在吃螟蛉,那螟蛉看着弱小可怜,我一时不忍,就用拂尘打死了果蝇,救下了那只螟蛉。”
燕岭听到这里微微皱眉:“…那只果蝇何其无辜?”
“是啊。但当时我不是没想到么。再说了,你如果是我,你可能也会理解我的。”南极仙翁一边吸鼻涕一边为自己分辩,“你最看脸了,后来看上那个姓周的不就是因为他长得比华阳仙君好看么?你是不知道那小螟蛉当时长得可爱极了,那果蝇嘛,就是老夫见过最丑的果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