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早就注意到她的情绪起伏,知她定是思量起故乡亲人,却又不知从何安慰。
杨烟委屈巴巴的表情瞬间僵住了……儿时过年放爆竹时,父亲会用粗糙温暖的大手堵住她的耳朵,叫她不要害怕。
现在也有一双单薄轻柔的手试图护住她。
她伸手搭在苏可久手背上,却只握了一瞬便将他的手拿了下来。
“听听嘛,饭还没吃完,你快去吃。”杨烟已迅速调整了情绪,轻笑道,“咱们不常出来。”
苏可久盯了她片晌,露出个“你确定”的询问表情。
“我是那种心思脆弱的么?”杨烟反问。
苏可久终于点了点头,坐回了座位。
“那就多吃点肉。”又夹了片牛肉放到她碗里。
而关于吴雍倒台的罪状,私下流传中却说朝廷其实压下了其与宦官朱卫勾结,组建杀手组织、豢养死士、党同伐异的诸多事情。吴雍虽倒,朱卫也被杀,但树大根深,且不说和宫闱宦官深有勾连,和朝堂众多武将亦牵扯不清……
墙倒众人推,与吴雍一直不对付的文官宰相晏渚一党趁机参奏,以每日两三个的速度飞快拔除‘余孽’,禁军诸将领时下已撤去大半,一时间人心惶惶……
这一茬清洗又引发了大半个朝廷的震荡。
“听说啊,皇上把晏相的折子都摁下了,直叹息:‘朝堂将空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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邻桌男人唏嘘一声,又想起一事:“其中还有个典故,倒是关乎圣上自身。吴雍这厮作为二皇子外戚,俩人很难说没点什么勾连。”
说着他又俯身靠近同桌其他男人,声音越来越小:“定因着这个事,二皇子还没到二十便直接封王被贬去天涯海角的儋州,为了遮掩这点家丑,皇上才把其他成年的没成年的皇子都一并封了王。”
许是盘里腿子肉卤得有点老了,这消息极神通的男人又伸出手指甲开始剔牙,另一只手指了指东边运河方向。
“刚那击鼓的三皇子据说是硬从朔北战场上强召回受封的,放着仗不给打,定州都还没抢回来,倒给薅来这富贵乡看赛龙舟。那小王爷的一腔愤懑之情看来都宣泄在鼓声里了……呸……”
男人终于从牙齿里揪出一缕缕肉丝儿,舌头一弹便吐了出来。
“吴雍倒台,朔北战事应该很快就能结束了。”
说话的却是杨烟。
苏可久惊讶地望了望她,见她眼眸莹莹,目光却笃定温和。
虽从定州逃难而来,她却极少谈及过去,苏可久还是第一次见她谈论战事。他知道很多事都被她藏着掖着放在心底,而此刻好像是终于突破了心里的某道防线。
“但,必不能太平很久。”杨烟又叹息一声,低下头继续吃东西。
听她这么一说,苏可久也激出了心内的一些愤慨,只将筷子拍到了桌上:“佞臣祸国,国将不国。”
“怎么说这位小哥?”邻桌男人听了便也转身好奇询问。
“若如兄台所言,战争的症结是党争,那当年定州几百士兵守城,二十将士城墙自刎,镇北军这一年多浴血奋战,都成了一场笑话。”苏可久望了望男人,愤然道。
杨烟才明白过来,苏可久一直关注战争动向,什么都清楚明白,只是为了不揭她伤疤,从不对她提起罢了。
“小哥也是热血男儿,我敬你一杯!”男人执酒壶要往苏可久空掉的茶碗中斟酒。
苏可久本想拒绝,但某种奇奇怪怪的男人要面子的想法让他不得推辞,便倒了半碗酒饮了一口:“多谢兄台!”
邻桌男人又转脸望了望,见周边皆是市井喝茶吃饭的百姓,便放心地附和:“小哥说得好。吴党玩弄军权引发战争,无耻至极。可吴雍倒台,宰相那帮软弱文人把持朝政又能好到哪里?战争一起,怕不是望风即窜逃?”
而饮了口酒,苏可久更觉有一腔苦闷要诉:“我兄弟刚刚说得对,若朝堂风气不正、军队士气不振,外族虎视眈眈,战争只会迭起,烽火不绝,只怕是有亡国之运!”
喝酒果然误事!
杨烟眼神明显一愣,筷子刚从酱菜碟里夹了片芥辣瓜儿,此刻也突然一松掉到了馄饨碗里。
她脚下便急着踢了踢桌对面的苏可久:“不要再胡说了!”
然而下一瞬,身后却传来一个轻飘飘的声音:“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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