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渔翁」
当天下午,全京城的人都知道,宰相府飞扬跋扈的晏二姑娘带人砸了西市闻香轩的招牌和铺子,并逮着传言中被宰相捉婿的举子苏毓指着鼻子大骂了一通。
然后坐着小轿开始巡街,差人前边敲着锣满大街吆喝,她死也不会嫁给苏毓,劝大家切莫信谣言。
这实在太像她的做派。
熙熙攘攘的人群跟着围观一路,又在随后的几天成了百姓茶前饭后的稀罕谈资。
而闻香轩里,杨烟边收拾满地狼藉——倒都是些拿来做样子凑数的破木头和碎陶器烂铁块,边慢悠悠低声跟苏可久解释。
“我从半斤那打听过,两年前有人求娶晏思兰,晏相还允了。可许是她那小娘不同意,晏思兰便直接把提亲的大礼都扔出了门,又追上说亲的媒婆,把人家铺子端了,当时也是京城一大笑谈。”
“人都道晏相是老谋深算的狐狸,偏偏怕他这个小女儿怕得紧,也宝贝得很。”
“而之前求婚的人家在明处受了辱,晏相反而自认理亏暗中帮了他们好几把。”
“所以你就照葫芦画瓢?”
苏可久蹲过来跟她一起收拾,将一些碎瓷片放进她裹东西的麻袋里。
“让我也受一回辱?”他目光闪烁了下。
“怎么会?”杨烟连忙撇清。
“晏思兰不讲理的名声在外,有过上回,别人只会觉得是她刁蛮。我想着,若由她闹腾闹腾,全京城的人都知道你被欺负了,若会试榜上没你,才会有人说晏相公报私仇呢!晏相就不会轻易动你了。”
“这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我想来想去,觉得就该把难题踢回去,这回换咱们做渔翁。”
杨烟提起装得满满当当的麻袋,又去找麻绳系口。
苏可久也站起身,目光追着她忙忙叨叨的身影。
这个姑娘一直很忙很忙,手上忙,脑袋更忙,像昼夜潺潺不倦的小溪流,进了死胡同,就退出来换条路走,遇着石头,就轻柔绕过去。
连他都一筹莫展的事情到底还是被她四两拨千斤地化解了。
想起昨夜她说的,绝不让他冒险的话,苏可久的面庞又泛上红晕。
“如此会不会给晏姑娘惹来麻烦?你到底是在利用她,明明知道晏相有的是办法……还跟她夸张得这样严重。”
苏可久叹息一声,有些法子他不是没想过,但究竟碍于举人身份,不能用些女子的手段。
“不算吧。”杨烟已经开始扎麻袋了,“应付这事儿呢,晏相要么赶快嫁女,要么去圣上处弹劾有人诬陷,要么悄悄给你使绊子。”
“可,女儿他定不舍得随便嫁了,上奏呢显得他草木皆兵,是否有意栽赃人?悄悄使绊子不也得使力么,少不得经别人动脏手。”
“不管怎么做,都是被别人牵着鼻子走。”苏可久接了一句,换上个了然笑容。
“是吧。对付谣言呢,最难的是自证。费无数力气,到头来可能还是陷在圈套里。”杨烟道。
“所以,晏姑娘一闹腾,把别有用心搅和成大家津津乐道的热闹和笑话,那裙带勾连什么的,反而不重要了,也就不用费力气去证明什么——这是双赢。”
“哥哥要脸面,小女子当然有小女子的法子。”
说着她嘿嘿笑了笑,明眸艳艳又不露一丝阴翳。
和晏思兰达成意见一致后,在她离开之前,杨烟还塞了几瓶新出的花露给她。
晏思兰回头嫣然一笑才重又执了鞭子出门。
杨烟望着她的背影,想着下回,一定可以做朋友吧。
“我欠晏姑娘的,他日一定会还。”她又自言自语了一句,提着麻袋要扔出去。
一出门却实实在在惊了一跳。
乐事街上无数百姓正围观着被鞭子抽烂的白布店招和划了一道深重痕迹的匾额。
见杨烟打开门便有人吆喝起来:“叫苏举子出来给大家见见,有没有被晏二娘子挠破了相啊?”
“谢谢诸位关心,兄长寒窗苦读十数载,是要靠真本事科举出仕报国,不是为了攀高枝。现在说什么都太早,何不等春闱放榜后再来?”
杨烟拿出招牌式营业姿态,指了指头顶牌匾:“大家若有香药需求,请认准闻香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