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表面上大家都指责工部这种“漫天要钱”的行为,可私底下众臣却又在观望,刚上任的皇帝,会否给周丞相这个面子?
毕竟众所周知,这李项元可是周氏一派的人。
先前说过,这周宰相可是两朝元老,又是当朝皇后的亲爹,他在朝中,自然有着不可撼动的地位。周氏一派的文臣认为,正所谓不看僧面看佛面,皇帝未必就不肯拨这笔钱。
可又有一批不太看得惯周相一派的武将却觉得,圣上若是给了这笔钱,那还真是有些怕了“老丈人”的意思了,当天子的哪能这样窝囊!
当然,更多的人则是嗤之以鼻,比如管银子的户部,他们私下纷纷猜疑,为何修造这定坂河石桥的实际费用,比户部预算的费用高出近一倍?
没过多久,尉迟曜却眉头都没皱一下,再次下旨,命户部拨付十五万两黄金给李项元,用于大桥的建造。
这下子,连户部尚书都有些坐不住了,这可不是一笔小数目!前后加起来整整五十二万两黄金,乃是全术朝一年当中,三分之一的赋税收入,却只用来造区区一座定坂河石桥?
可既然皇帝已经颁了旨,户部官署里的一众人虽然心中有不忿,却也只能妥协,只不过这银子拨得不情不愿的,给钱的日子也是能拖则拖,每次都得工部三催四请,户部才慢悠悠地挤一部分银子出来。
定坂河石桥建成在即,也不知这么劲爆的事儿,是谁走漏了消息,大桥修造完成之后,修造费用的事儿渐渐在坊间疯传,如今老百姓们茶余饭后的话题,俱都从“阮仁青谋杀李三”的事儿,变为了“李项元天价修造定坂河石桥”了。
然而更令人值得说道的事儿还在后头:
自打尉迟曜接了那弹劾折子之后,许多折子就好似约好了一般纷沓而至。
这下子,尉迟曜迫于“压力”,也不得不怒了,他立即下旨彻查此事,折子上所述之事,一经发现属实,那定然是要严惩不贷的。
且因着周相的儿子周庭谨正在大理寺任职,为了避嫌,关于李项元天价造桥的案子,就交由京兆府来接手了,只不过这案子牵连的也不少,京兆尹独自一人也完成不了,只好请刑部侍郎一同审理。
不过数天的功夫,京兆尹就已经查到了许多线索,这不查不知道,一查不得了,京兆尹发现李项元造桥的背后,竟然还有这样多的猫腻。
只不过这证据来的也忒容易了,就好似有人故意塞到他们手上一样。
而这证据的最初,是来自已故之人,李三的“牵线”,却说这李三同那提供造桥原料白石的商人马万三、船运大户陈由奉都是“拜把”兄弟,而这两位大老板同李项元的关系也是非比寻常,在私底下,听说这两位商人亲热地称李项元为“仲父”。
在术朝,仲父的地位仅次于自己的亲生父亲。
既然是如此亲密的关系,自不必说,造桥的所有材料,都是由这两位一应包揽,照理来说,若想知道李项元究竟有没有贪污银子,这其中一项有力的证据,就看这原材料的采买了。
若真是物美价廉的石料,怎会用的了那般多的黄金?
可查案查到这儿,却又查不下去了——供应材料的价格单子以及账册子,竟然无缘无故地失踪了。
查到这儿,京兆尹心里门儿清,显然有人极力掩盖这些事儿,可越是掩盖,越是证明里头的水分越大。
京兆尹因为追查不到账册的去向,查案一度又陷入困境。
谁知就在这时,竟然有人趁夜将这些个账薄,统统送到了京兆府门口,甚至还大喇喇地拿起喊冤鼓,三更半夜地敲了个震天响。
那京兆府尹也是倒霉,每日为了这桩大案正夜以继日,宵衣旰食,这厢好不容易趴在案几上睡了个囫囵觉,却又听到大门外锣鼓频传,声声急促。
当个京兆尹也着实不易,他叹了口气,揉了揉额角,声音里满是疲惫:“云虎,你且去门口瞧瞧,究竟是何人在击鼓?快将那人请进来,别叫他扰了附近居民。”
云虎领了命,便朝大门口行去。
不多时,云虎抬了一大摞账册子,晃晃悠悠地从大门口一路走过来,京兆尹挨个翻来看了,惊了一跳,先前的困顿也俱都一扫而光。
这还真是打瞌睡便有人送枕头,大半夜在门口捡到的账册子,一下子就解决了他的燃眉之急……
整理了一天一夜,京兆尹终于松了一口气,想不到工部李大人拿了朝廷这么多银子,还真没有用在大桥上!他拿到这至关重要的证据,赶忙就呈了上去。
彼时,尉迟曜坐在御书房里,看着京兆尹呈上来的账册子,其中拿朱砂圈出来的假账,竟然有数百笔之多。
原来这石料,李项元竟以高于原价二十倍的价格从马万三那里采买,进而从中获取差价暴利。不仅如此,租用货船以及采买砂石的费用,也多是虚报的金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