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时分,金效坤离开了北京饭店。
他坐果刚毅的汽车回家,果刚毅提前在汽车里等着他,他刚一上车坐下来,果刚毅便问道:“你和那小王八蛋聊什么了?怎么这么晚才出来?”
金效坤叹了口气:“晓之以理,动之以情。”
“有用吗?”
“大概是有用,我想近期之内,他应该不会再打我的主意了。”
“那小子的话你也信?”
金效坤扭头望向了他:“姑妄信之吧。”
说到这里,他转向前方,淡淡的一笑:“今夜我也算是过了一关。我和他迟早是要见上这一面的,早点见了,把话说开,也免得我一直担心。”
“没必要担心,陆健儿收了我五十万呢,况且我身后还有连毅,陆健儿就算是想反悔,也得掂量掂量。金玉郎在陆健儿那里再有分量,也大不过五十万加连毅吧?”
金效坤点了点头,随即却是又转向了果刚毅:“你什么时候回河南?”
“快了,不是后天就是大后天,反正这个礼拜肯定要走。”
“给我留点钱。”
果刚毅笑了:“这话你都多余说,我能把你一穷二白的扔这儿不管吗?现在我东奔西走的顾不上你,正好这边儿有个二姑娘,你就在她那儿好好住两个月,养养身体。等过完年了,我腾出手来,再给你找个差事。”说到这里,他拍了拍金效坤的右腿:“别看坏了个零件,只要跟着兄弟我,包你五年之后又是一个资本家。你信不信?”
金效坤摇了头:“不信。”
他是开玩笑,果刚毅却认真了:“你别不信啊,你当我还是过去那个闲散团长啊?早不是了!现在我跟着连毅干,隔三差五就开仗,只要是一打仗,先就有军饷到手,要是打赢了,还能抢一拨,哎呀——”他感慨万千,一巴掌差点拍折了金效坤的腿:“那是真发财啊!跟连毅比跟我舅舅强多啦!你看着吧,连毅迟早还得打回北京,到时候我先把金玉郎那小王八蛋的脑瓜子拧下来。”
金效坤坐在黑暗之中,望着前方汽车夫的后脑勺,笑道:“虽然还是一张空头支票,但我心领了,谢谢你。”
汽车风驰电掣,转眼间将金效坤送回了连宅。翌日下午,果刚毅又来了,带了两千块钱,给金效坤留了一千,另一千悄悄的给了傲雪。傲雪见了钱,简直是着了急:“果先生,按理来讲,应该是我和大哥一起谢你才对,我们如今没本事谢你也就罢了,怎么还能向你要钱呢?”
果刚毅经了世事磨炼,如今别有一番成熟的见解,这时就告诉傲雪:“二姑娘,你别推辞,你听我说,这钱给你,一是让你给他买些补品,二是我这一走,就算是把他扔给你了,你这担子可不轻,手里没钱的话,万一遇了什么麻烦,你不就傻眼了吗?再说这一年,是那施先生养活着你吧?恕我直言,一个男的无缘无故的养活一个女的,必然有个目的,只不过他是君子,他憋着不说就是了。现在你这院儿里,那边一个施先生,这边一个金大哥,怎么看都不是长久之计。将来要是实在不行,你给施先生点儿钱,好言好语的请他走,或者是你和金兄出去另找一处房子——我那房子不是空着吗?收拾出来了你们正好可以搬进去——总而言之吧,你拿着这钱,该做主就做主,明白了没有?”
果刚毅这一席话,字字句句都说到了傲雪心坎里,傲雪原来一直认为果刚毅有点糊里糊涂,今天才发现他竟是一个如此明事理的大好人。
从果刚毅手里接了那一千块钱,她仔细的将它存放好了,心中想起施新月,她盘算来盘算去,最后就想:“反正不能对不起人家,实在不行,就把房子和钱都给了他,他有了这些,再娶一房媳妇也容易。”
傲雪想来想去,都是自己暗暗的心中计较,表面上并未流露出来。而施新月没有读心术,如今就摸不清她的心思。这一夜他半夜醒来,忽见外头有光亮,披着衣服走到窗前一望,他见正房两边的卧室都开着电灯,便像被人猛掴了一掌一般,脸上热胀火辣起来。
与此同时,傲雪将堂屋的电灯也开了,从暖壶里到了一小盆热水出来,她拧了一把湿毛巾,然后返回了金效坤的卧室。
金效坤自从出狱之后,旁的变化没有,只是睡眠一直不好,傲雪睡觉轻,几乎每夜都能听到他说梦话,梦话含糊,语气惊恐,分明是在做噩梦。大黑夜里,她不好过去叫醒他,只能做个煎熬的旁听者。但今夜她不管不行了——金效坤不知道是梦见了什么,忽然惨叫了一声,随即又是“咕咚”一响。
她一翻身坐起来,下了床就往那边跑,进门之时,金效坤正坐地上喘粗气。傲雪蹲下来扶了他的手臂,隔着衣服都感受到了他的冷汗:“大哥,你没事吧?”
金效坤答道:“睡觉没睡好,自己滚到地上来了。”然后他扭头看向傲雪:“我没事,你回去睡吧。”
傲雪把他扶起来搀上了床,然后走去开了灯:“我去给你拧把毛巾擦一擦汗。”
不等金效坤阻拦,她已经走了出去,又是开灯又是倒水,末了带着一卷毛巾回了来。金效坤伸手要接,她已经抖开毛巾托在手上,亲自给他擦了头脸脖子:“明天我去趟药铺,买些安神的药回来给你。你没有一夜是能安稳睡到大天亮的,老这么着,身体怎么能好?”
黏腻冷汗被狠狠的擦拭了去,金效坤也感到了舒服爽快。向着傲雪笑了笑,他说道:“我没事,大概过些天就会好了。”
傲雪不看他,状似无意的问:“你梦见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