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降临,荒草虫鸣。
拒蛮关东北角,将军庙。
庙不大,横竖不过四五丈,看模样已荒废太久,残檐败瓦中生生挤出来许多半人高的篙草,墙脚各处还长满了绿色的苔藓。
庙顶东角有个丈余宽的破洞,一根被虫子蛀朽的瓦梁从中折断,不但扯烂屋顶泄落了一地的碎瓦,有一半断梁还直插而下正好捅烂了那个原本面相威严的将军泥像,泥像只剩半边脸单只眼睛,显得有些滑稽可笑!
赤着脚满脸污脏的少女守着好不容易生起来的火堆,手法略显生疏地烤着一根红薯,一双浅蓝色的眼眸倒映着火堆的光芒显得更加澄澈灵动,又楚楚可怜!
泥墙脚下有个干草堆,中间已经凹陷下去一块,大小刚好跟她的身形差不多,想来便是她时常睡觉的地方!
眼看红薯烤得差不多,开始有诱人的香气散发出来,少女脸上顿时绽开了笑容,边咽着口水边把叉在树枝上的红薯举到面前嘟起小嘴巴使劲吹了几下,迫不及待地咬上了一口,顿时烫得她呲牙咧嘴起来!
就算如此,她脸上的笑容也是满足的!
破庙外面,响成一片的虫鸣突然一滞,像是有人踩断了地上的枯枝,有清脆的断裂声传进了庙里!
嘴巴还咬着红薯的小姑娘僵在了火堆旁边,眼神有些惊惶地看向庙门口,心想自己好不容易找到的落脚之地,难不成今晚就要给别人抢走了?
突如其来的脚步声听上去有些笨重,并且很快就到了庙门外面,随着人影一晃,一个膀圆腰粗的中年胖大婶喘着粗气杀气腾腾地冲了进来,身上染满了腥红的血迹,右手中提着一把沾血的菜刀!
少女吓得噤若寒蝉,认出来人后很是惊讶,弱弱地道:“你……你是馄饨摊子的……老板娘?”
沙大婶不停喘着气,慢慢平顺气息后开始快速打量着庙里的状况,目光在扫过那草堆和少女手中的红薯时有一瞬间的停滞,神情变得复杂至极,片刻过后,凶悍的神色才为之一敛,柔声道:“这些年,你都是住在这里?”
少女心里仍是惊惧,点头又摇头道:“不是的,我之前跟着一个小姐姐住在另一个地方,两三个月前才搬来这庙里!”
沙大婶眼眶有些泛红,把沾满血迹的菜刀悄悄藏到了身后,缓缓走到少女跟前,硕大的身躯突然单膝下跪!
少女被吓得身躯向后仰倒,四肢并用朝草堆退了半丈,怯生生地瞧着沙大婶的举动,更加不知所措。
“我忘了,那时你太小,现在已经不认得我了!”沙大婶用左手肥大的衣袖擦了擦眼角,神色慈祥笑问道,“跟你一起的那个小姐姐呢?”
少女将信将疑地盯着她,黯然道:“我也不知道,有一天她出去以后就再没回来了,我一个人等了她好些天,后来就被人赶了出来,再然后我就来了这里!”
沙大婶听了,伤心得眼泪都流下来了,脑袋一低重重敲在了地面上,带着抽泣的声音愧疚地道:“对不住了小主人,是老奴不好,老奴早该来寻您的,让您受苦了!”
少女有点看不明白眼前的状况,一脸不解地看着沙大婶:“老板娘,你这是……我们认识吗?”
沙大婶红着眼点了点头,正想说话,脸色突然一变扭头死死盯住了庙门外,转身持着菜刀边往庙外走去边道,“坏人来了,你就在庙里躲着,没我叫唤千万别出来!”
“哦!”少女这才看见她宽阔的背上有一道触目惊心的伤口,涌出的鲜血已经染红了周围的衣衫,她心里一紧失声道,“你背上的伤——”
“不打紧,不过就是中了一个老相识的一刀,还死不了!”沙大婶咬牙切齿,抬脚便跨出了庙门口!
庙门外是一片稀疏的荒草地,四面八方不断有蒙着脸的黑衣人涌出,有人除了手中拿着明晃晃的兵器还举着火把,过半百的人数呈半环状把庙门堵了个严实!
沙大婶手中紧紧握着那柄菜刀,丝毫不惧地冲着对面喊道:“怎么,砍了我一刀,不敢出来见我了?”
“沙如烟啊沙如烟,好好在北大街卖你的馄饨不好吗?偏偏要来趟这浑水!”一众蒙面黑衣人往两边分开,有头领模样的身影越众而出,手上提着一把沾着血迹的弯刀,眼神阴森地瞪着她道,“难不成你还想着回绒狄去?可惜了,现在的绒狄不同往日,你要是真带着那死剩种回去,下场只会更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