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鸣珂努了努嘴:“二表哥你不也挂着两乌漆漆的眼圈么?好意思说我!”
霍睿言记起自己没睡好的原因,面露羞惭,低头盯着地砖,只想找条缝钻进去。
二人草草结束午膳,见为时尚早,便拿出小闲章把玩。
时人的闲章,多为自拟词句,或撷取格言警句,作用无非引首、压角、标记收藏鉴赏,亦有刻上斋、堂、馆、阁居室为记,而宋鸣珂的癖好却极为另类。
霍睿言曾依她要求,刻过如“朕不食饴”、“尔等是球,速滚”等莫名其妙的句子,今日则顺应圣意,在纸上画“毛瓜”二字的小样。
作为天子,居然要用各类匪夷所思的文字作章,真教他啼笑皆非,每次都得按捺笑意,方可完成。
此际,殿中静谧,余桐进进出出,张罗出行事务。
宋鸣珂靠在短榻一端,手撑下颌,似笑非笑地看着霍睿言努力忍笑、认真描摹,越发觉得,逗弄二表哥是件极其过瘾的事。
他笑容浅淡,注视白纸墨字的眼神……柔和而渗着溺爱,仿似焕发出她不曾见过的光彩。
当他不时抬眸朝她微笑,某种近似于宠溺的亮光,被他刻意藏起,流露的只是寻常且尊敬的和善。
总之,不论哪种眼神,都好看极了。
然而她昨晚睡得少,没多久,眼皮沉重,便再也抬不起来。
待画了几个不同样式后,霍睿言蓦然转头,惊觉她已歪倒在短榻。
双眼闭合,睫羽轻垂。
褪去故作威严的神态后,愈发婉约柔美。
他呆然出神,舍不得唤醒她,只想静下心来,趁无旁人在场,好好珍惜仅属于他的美好时刻。
眼前的小少女,以豆蔻之龄而居庙堂之高,绯袍挂体,金玉悬腰,脸上抹了一层粉末,显得皮肤偏暗淡。
搭在一旁的小手则光洁白皙如玉,嫩得可掐出水来。
偏生右手中指关节处,因近一年日夜执笔而生了层茧子,粗硬砥砺,与她的真实身份全然不符合。
霍睿言心中酸痛——这一切,本不是这天真烂漫的小丫头该承受的。
可她在父亲仙逝、母亲无支援、异母兄弟虎视眈眈、朝臣质疑的情况下,一声不吭,默默替患病的兄长扛下重责。
而他这二表哥,依旧无权无职,未能为她分担更多。
是时候,以另一种形式守护她,辅佐她。
霍睿言回过神来,身子柔柔前倾,温声轻询:“陛下若困乏,到软榻上躺一会儿可好?”
“嗯……”
宋鸣珂懒懒应声,却连头发丝也一动不动,又陷入深睡中。
霍睿言无奈,弯下腰,小心翼翼伸出两臂,将她横抱至怀内。
她犹在梦境,水润小脸紧靠他坚实肩膊,如一团柔棉。
肩头瘦且窄,宽松外袍掩饰下的纤腰不盈一握,比想象中还要轻软。
他心中天人交战,脚下如履薄冰,缓慢谨慎走向东侧木榻。
怀中人秀眉无意识颦蹙,粉唇微张,如初绽花瓣,近在咫尺,实在是难得的美色。
温香软玉,如那不可言说的梦。
一瞬间,他想,离她近一些,再近一些。
就此天荒地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