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罗奴睡醒了午觉,看到崔元卿,兴奋地跳下去用脑袋在他脚边蹭来蹭去。它的身上的伤早已好全,只是后腿伤到了骨头,跑起来变得有些跛。
崔元卿把它抱起来,挠了挠它的脑袋顶心,又将它举起放在自己额头处,轻轻碰了碰,之后又狠狠心,把它放回程颂安怀里。
罗罗奴有些急,喵喵叫了几声,抬头望向程颂安,像个要找爹爹玩却被拒绝的小孩子一般。
程颂安忽然想到如果那个孩子在,她会不会也要面临这样硬生生将他们分开的境况?崔元卿会像放开罗罗奴一样放开孩子吗?她小心地把手中的络子和玉佩一点点收进袖口里,微微偏过头不与他对视,轻声问道:“圣旨什么时候下?”
“过完元宵节。”崔元卿声音很低。
今日是初十,离元宵节还有五天。也就是说,她和崔元卿的夫妻关系还剩五天,五天之后,她就是自由身了,从此跟崔元卿再无瓜葛。
“很好。”程颂安不合时宜的笑了笑,“之前你总说,过往种种,不必再提,没想到最后我居然会认同这种话,程挽心所做种种,皆是爱你之故,将来襄王若得大位,未必会把她和孩子接入宫中,她也许便是陪你一生的人。”
一声极其轻微的哼笑从崔元卿胸膛中传出,不知是觉得好笑,还是在自嘲。他没有理会程颂安交代的这件事,只是道:“这件事因我食言而致决裂,又原是我为你请封的诰命,因此也该由我来承受刑罚。”
崔元卿也偏过了头,不看她的眼睛。
程颂安接着笑了笑:“崔元卿,多谢你还我自由。如果日后薛五小姐愿意见你们,替我说一句对不住,当年之事,我真的一无所知。”
二人目光相接,又立即各自转开,无处安放般都落在对方的肩膀处,没有人主动说话。
良久,崔元卿哑然道:“小云黛,你可不可以陪我过一个元宵节?”
小云黛三个字,让程颂安长长的睫毛颤了一下,迅速垂下了眼帘,强笑道:“不必了。”
崔元卿嘴角扯动一下,也笑得十分勉强,再无一句话,转身离开了。
程颂安久久地望着窗外,心中一片茫然。
她想起来了啊,三思者,思变、思危、思退。困则思变、居安思危、居高思退,所以,他是那个凡事都要三思而后行的三思哥哥啊。
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让她知道他是那个人,是她的三思哥哥?她宁愿相信,自己一生不可得的那个少年是思退。这样,她喜欢的少年才会永远留在记忆里,干净纯粹,不掺杂前世今生的爱与恨。
为什么偏偏是崔元卿呢?她两世最爱和最恨的,居然是同一个人!
而又为什么偏偏让她在这个时候想起来,在他们要和离、要永远分开的时候?
崔元卿,他应该很得意吧,他做出低伏的姿态,求她回头。嘴上说着让她抛却过往,跟他重新开始,实际上他早就知道自己曾经喜欢的那个人是他,她的那些小心翼翼的爱,他早看在眼里。若不是他笃定她对他有情,怎会向她低头?
那个少年,自此消失了。
踏雪推门进来,见她呆呆坐在太师椅中,神情木讷,急忙上前来看她,愤愤道:“姑娘既舍不得,为何不忍了这口气?大人并非自愿,等那人进门,我有的是法子治她,你又何必……”
程颂安缓过神儿来,微微扬起头,让想要溢出的眼泪收回去:“我不是为他难过,是为我曾经动过心的人,他死了。”
踏雪一怔,还待再问。段珠玉已经叽叽喳喳奔到屋子里,见着程颂安就喊:“姐姐,我都听说了。那崔元卿真不是东西,竟然跟二姑娘……我呸!”
程颂安淡淡一笑:“家丑不可外扬,玉姑娘看在我的面上,就别说了。”
段珠玉兀自想骂,但忽而想起此次来的目的,又笑嘻嘻道:“这下姐姐便可以做我小舅母了!”
程颂安敲了敲她的脑袋,正色道:“别瞎说,你小舅舅大好前途,若跟我这弃妇扯在一起,岂不连累他的名声?”
段珠玉撇嘴道:“连累?姐姐,你若肯点头,他只怕要带你去三军阵前炫耀呢,你不知道,今日崔大人和令妹的事一传出来,他立刻拖了我去姨母府上,要姨母举办花灯宴呢,你猜他是为了谁?”
程颂安有些头大,明战对她的那些好感,她能感觉到,只是她从来只当他跟段珠玉差不多的小辈,并没有一丝想法。
见她兴致缺缺,段珠玉又神秘兮兮的道:“姐姐,你不知道。崔大人跟二小姐能成,还要多谢瑾王叔叔呢。”
当下,段珠玉又把从襄王妃那里听来的跟她讲了一遍。
原本圣上要赐婚的是寿王的庶女,崔元卿便说家中妻子善妒,不许他纳妾,更不能有平妻。圣上主动做媒,却被拒绝,发了好一通火,之后又要他停妻再娶,崔元卿以死明志,圣上便派了两个内监跟他去渔樵山庄问话。
这事本就快过去了,偏在昨天,瑾王忽然去宫中求了皇后,要求娶程家二小姐做侧妃。崔元卿却突然态度大变,当着瑾王的面,向圣人禀明他与程挽心早年相识、心意相通,只是碍于和程颂安的婚事,才没有捅破,故而拒了圣上的赐婚,程挽心早先订婚之时,他已心痛不已,这次恳求圣上成全他。
圣上却也奇怪,非但没有治他欺君之罪,反而痛快赐了婚,更奇怪的是,崔元卿求来的婚事,却不给程挽心正妻之位,只做妾室。
程颂安听了这番曲折,才明白程挽心谢错了人,以为真是她帮的她。
瑾王也算有心机,求娶程挽心,一是拉拢程家,二是与崔元卿示好,可谓一举双得。却不曾想天不遂人愿,本来想同崔元卿成为连襟,却没成想做了情敌,更是无意间促成了他们之间的姻缘。
段珠玉拨弄着脑袋叹道:“蠢材蠢材,姐姐,你这二妹,本可以当皇妃,却做了妾室。”
程颂安不露声色地问道:“皇妃?”
难道段珠玉已经知道了襄王和程挽心的事?那岂不是襄王妃也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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