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新帝便降旨令李峤带兵三千出使庆州,缉拿罪人常氏。
邬翠翠听闻这消息时,险些端不住手中的茶盏——若说常氏有罪,如今其族中嫡系男子皆以被诛,贵妃更已经身死,何必再行株连?
更别说魏王妃待她友善,她又怎么能坐视魏王妃被杀!
可偏生被派遣去做此事的是李峤,她又曾经是魏王妃的儿媳妇,这又叫她如何张口?
邬翠翠左右为难,权衡再三,终于还是在李峤归家的时候小心翼翼的开了口:“魏王妃……非死不可吗?”
李峤解下腰间佩刀,转头看了她一眼:“你不想她死吗?”
邬翠翠小心翼翼的打量着他的神色:“当初,魏王妃对我很好,如今她有危难,我不能不发一言……”
李峤听得有些诧异,倒是格外高看她一眼,且不说愚蠢与否,只讲这份心性,还是有些难得的。
他如实告知邬翠翠:“天子之所以使我前去办此事,就是因为他知道此事决计办不成,想要以此削减魏王在天下人眼中的正义性,顺带着打压我在军中的气焰罢了。”
叛军作乱,帝都失陷,这是本朝立国以来前所未有之事,天子以贵妃和常氏一族祭旗稳定人心,这是绝对的政治正确,也是安国之本,谁能说他做得不对?
可是魏王,却明晃晃的在包庇一个常氏女,这往轻了说是儿女情长,往重了说,就是不识大体,毫无家国之念!
如若他只想做个富贵亲王也就罢了,偏他有意角逐天下,如是一来,便是自折人望了。
可要是真的把魏王妃交出去……
生育了世子的王妃都保不住,你还好意思争天下?
对于魏王而言,这一局横竖要输,无非是输多输少罢了。
而对于李峤来说,也同样是这个道理。
若要硬来,非得带魏王妃的人头回去复命,他带的三千人在魏王大军面前顶什么用?
只怕天子巴不得他跟魏王打起来,最后来个两败俱伤呢!
退一步来说,就算魏王真的把魏王妃交给他了,转头来个因此卧病、即将不久于人世,新帝再摆出一副懊悔不已的样子来,到最后吃亏的还是他。
而要是无功而返,对于此时声望滔滔的他来说,也同样是一个打击。
死局罢了。
李峤神色有些倦怠,眉宇之间隐约透出几分烦闷,邬翠翠看出来了,却又不知道该从何安慰。
毕竟她的身份在这件事当中,本身就是一种尴尬。
李峤也没指望她能够明白自己的隐忧,只是跟她说:“我没事,让我静一静吧。”
邬翠翠用力的握了一下他的手,放轻脚步,离开了厅内。
李峤看着不远处那盏径自燃烧的灯火出神。
他确实感到厌烦了。
为朝廷内部无休止的倾轧和新旧两系朝臣的党争。
官位越高,声望越隆,他便越能感觉到那种充斥在空气之中的,令人窒息的压抑和血腥。
聪颖的天资和与生俱来的手腕,让他能够在那些能做他父辈的人精当中游走,但他其实并不享受这个过程。
叛军还在四处作乱,天下黎庶过半深陷战火之中,天子西狩——说的好听,谁不知道这其实是西逃?
可即便如此,也仍旧要为了那点芝麻绿豆大小的利益内斗不休!
他有时候会想,如果自己没有娶邬翠翠,没有被她用一锭金买下,那么之后,自己的命运走向会是怎样的?
李峤无法否认邬家带给自己的帮助,但与此同时,他也会理性的思考另一个问题——
如果不是娶了邬翠翠,如果不是邬家这块跳板让他升的太快,或许此时此刻,他要面对的麻烦就不会这样棘手。
邬家在将他扶上高处的时候,或许也过早的让他遇到了一些当下的他还无力解决的问题,而命运的奇妙之处在于,或许这次序的颠倒,间接的改变了他原本的命运……
只是,开弓没有回头箭啊。
……
李世民辞别那几十个兄弟,乔装改扮,带着一块魏王军中百夫长的腰牌,大模大样的进了庆州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