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开始的时候,徐恕每天向她报告作息,常说他昨晚十点前就睡了,她当然知道他骗自己,有时装作相信,有时就直接戳破他的小谎言。
他也会告诉她一些最近发生在项目部和工地里的趣事。
比如,任工最近又调回来了,昨晚喝醉酒,撒酒疯穿个裤头绕着工地跑,还强行拉柳工陪他一起,结果被蔡大姐她们泼了一身的水,狼狈不堪,今天一天都躲了起来不见他人。
又比如,前段时间项目部新来了一个刚毕业的女大学生,分配在指挥部里做文书的工作,陈松楠好像喜欢她,但女生有点冷傲,陈松楠缩手缩脚不敢追求,前些天,女生去工地的时候没站稳脚,从坡上摔了下去。其实也就擦破了点皮,拿药水擦擦就好,但他成人之美,果断派陈松楠送她去县医院包脚,今天他看见两人一起去食堂吃饭,估计好上了。
当然不止这些。
他知道她关心大桥的进度,常会给她拍现场的施工照片,告诉她大桥现在建到了哪一步。就是在他发来的一张张的照片里,她看着大桥那两座她参与设计画图的高达七十层楼高的索塔一点点地拔地而起,索鞍架设,猫道也建成了――这是第一次将东西两岸连接起来的通道,然后是主缆,索夹和吊索,接下来,就将是钢桁梁的施工和架设安装,这也是整座大桥设计和建设中的一个难点和关键的节点――当一只只长达20多米重达50多吨的钢铁庞然大物从两头开始向着中间一节节地被安装上去,最后一块插入合龙之时,整座飞架南北的大桥也就如同一个新嫁娘掀开它神秘的面纱,第一次以完整的初始身姿连接起南北两岸。
她无比期待这个时刻的到来。
赵南箫喜欢他给自己发这些照片。
但是渐渐地,不知道为什么,最近他和自己的联系,即便还是那
样发着各种工地的照片,报告他的日程,还有必不可少的晚安,隔着屏幕,她总是有一种感觉,也希望是错觉,他并不真的那么轻松,他像有心事,在完成任务,给自己交作业,免得自己胡思乱想。
这种只有情侣之间才有的直觉,她无法解释,但却真的没法忽略。
她也忍不住要胡思乱想。
她不知道他那边到底发生了什么,隔着对话框,只觉得他越来越忙碌。
随着大桥进度的不断推进,离年底他的离职也越来越近,他越来越忙也是正常的,所以也没时间和精力每天再维持着像以前能见面时的状态了。
到了后来,赵南箫只能用这个理由来安慰自己。
……
快年底的时候,年初曾来过的电视台一行人再次到了项目部。
这次还是盛思思带着团队过来,做之前那个纪录片的后期跟进。
这次来,她自觉了许多,不用人提醒就自动换鞋戴帽,在工地里忙了几天,拍了些开始进入钢桁梁安装程序的大桥新貌,还特意又去补拍了些大姐们的镜头,说上次剪出来的样片有她们的几个镜头,播后,内部一致认为这些镜头言语鲜活,充满乐观的感染力,所以这次特意来补。
大姐们很不好意思,当然,更是兴奋,个个全力配合。
盛思思又采访了一些相关的管理人员,获悉就在前几天,bim实验室利用4d技术进行施工过程模拟,碰撞检查中发现原本设计的钢桁梁安装过程有缺陷,提出并加以预警,从而避免了一场施工事故,对bim技术很感兴趣,就提出参观采访并拍摄,以此作为这次工作的收尾。
丁总批准了,亲自带人来实验室。
徐恕正忙碌着,没接受采访,让实验室副主任上镜头解说。
盛思思采访的时候,一直看他。
徐恕起身出了实验室,过了一会儿,听到盛思思追上来的脚步声,还叫了声自己,就停了下来,看着她停在自己的面前。
“哟,看见我干嘛跟仇人一样?”
盛思思笑眯眯地说。
徐恕神色平淡:“有事吗?我很忙。”
盛思思脸上笑容渐渐消失,注视了他片刻,说:“你可能也不在意,不过还是让你知道下,免得你以为我没了你就不行。我交了个新男友,家庭好,人也挺好,最关键的是,他很爱我,疯狂追我,希望我嫁他。我决定接受,考虑结婚了。”
徐恕神色这才稍缓:“恭喜你了,祝你们白头偕老。”
说完朝她点了点头,转身离去。
盛思思望着他的背影,咬了咬唇,又追了几步:“徐恕,你是不是傻?知不知道叶之洲一直就没放弃赵南箫,半年前帮她妈介绍医生不算,上个月他还亲自追去了瑞士。你可好,沈阿姨身体不好,你不亲自陪着看病也就算了,居然整天待在这种鸟不拉屎的地方建什么大桥!你真当自己是人见人爱的香饽饽啊?说真的我还挺佩服你的定力,不过,万一哪天他们爱火复燃,你别怪我看你笑话。好歹也算认识一场,今天出于好心提醒下你,自己看着办吧,我走了。”
她说完,最后看了一眼前头的那道身影,终于还是转身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