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幼白提起裙摆,往后堂走着,半青则去了旁边的两座耳房,两人尽量仔细,搜完便在堂后汇合,随即再用此法继续,如此搜了三个大殿,还是没看见卢诗宁的影子。
萧氏在无人处打了卢诗宁的近身丫鬟,且说回府后要把人发卖,那丫鬟边哭边找,李幼白中途看见她,那小脸已然肿起来,浮出五个手指印子。
“卢三娘身边的丫鬟真可怜,凭白挨打不说,还得被发卖,发卖出去的丫鬟,不是配小厮,就是卖进秦楼楚馆,总之没个好下场。”半青小声嘀咕,说罢又拉紧李幼白的手腕,“我命好,跟了姑娘,若是当初遇上卢三娘这等主子,恐怕早被卖出去百八十回了。”
李幼白笑她:“你吃的多,话又多,不卖你卖谁。”
“姑娘!”半青佯装生气,跺脚时震得香案晃动。
李幼白赶忙求饶:“好半青,我逗你玩的,你心肠好,力气大,就像我姐妹一样,我可舍不得卖你。”
半青得意地抿嘴:“那是,奴婢要跟姑娘一生一世在一块儿。”
雪越来越大,渐渐迷了眼,李幼白一手拢着衣领,一手扶着门框,跨过高高的门槛。殿中供奉着文殊菩萨,进门左手处是功德箱,菩萨像前摆着香案,蒲团,供奉着果子和手抄经书。
文殊菩萨乃众菩萨之首,象征着智慧和才气,故而每年都有不少人前去祭拜,尤其考试前。
李幼白走近些,看见各手抄经书罗列在侧,笔迹不同,显然是很多人写的。炭盆中燃了不少,灰烬未熄,此时殿中无人,许是大雪的缘故,好多车马已然下山,那些来不及烧掉的,想来已经托付给小僧弥。
她仰头看了会儿菩萨像,便要提步往后殿走去,推开殿门的一瞬,寒潮挟着大雪纷纷扬扬撒了满怀,李幼白闭眼,雪片子打在发丝,睫毛,然后化成一颗颗的水珠沿着腮颊滚落。
闵裕文从侧门出来,便是看到此番景象。
小娘子穿着件雪色毛领斗篷,裹得像个柔软的粽子,皙白的小脸被挡住大半,因低着头,只能看见浓黑的睫毛,她走的急,面前呵出大团雾气,冷不防一抬头,乌亮清澈的瞳仁一缩,整个人跟着颤了下,似被惊到。
闵裕文记得她,俗讲之时,她便坐在西侧,安安静静的小娘子。
其他人便是听得云里雾里,自始至终神情都没有一丝变化,仿佛她们全都听得懂,对他说的故事全都了解。唯独这位小娘子,会在典故被提及时露出惊讶或是疑惑的表情,会在讲到生僻内容时认真地瞪大双眼,听他如何解析,闵裕文看得出,她是真的听进去了。
李幼白认出此人正是讲经的那位,如此近的距离,她甚至能闻到他身上若有似无的墨香味,还有一种很淡的香味混在其中,他的确俊俏,是很细腻的好看,春风化雨的斯文。
两人各自错开路来,做礼后相继离开。
萧氏总算找到了卢诗宁,尽管天已经黑沉下来,好歹她还没干出什么错事,但像个没头苍蝇似的四处乱碰,很是没有大家闺秀的样子。
卢诗宁丧气的要命,她找了许久,也不知是不是没有缘分,总之到现在都没看到闵裕文的身影。
今夜注定走不了,寺里分出三间厢房,夜里总能听到树枝被雪砸断的响动。
李幼白坐在窗前,半青剪掉一截灯芯子,歪着脑袋看向外头,窸窣的雪片不时打在窗纸,因是位于寺庙西北角,平素里接待香客的厢房,故而很安静。
“姑娘今夜正好能歇一歇。”
李幼白阖眸,默背昨日的功课,背了少顷,听到叩门声。
卢诗宁穿着貂鼠皮大氅,头上的兜帽往后掉落些,露出来的发丝瞬时雪白,她抱着手炉,往里看了眼,小声道:“要不要去看雪。”
“天太晚了。”
“晚了人也少啊,赏雪不都讲究意境嘛,难不成还要乌泱泱的一群人?”卢诗宁不大高兴。
李幼白:“你与夫人说过吗?”
提到萧氏,卢诗宁嘴撅的老高,母亲骂过她了,叫她好生反省,不许再去惹事,可她没惹事,只是想找人,找到人后单独说上一两句话,她便满足了,又不是要做坏事。
母亲要她等,她也等了,可等了那么久,到头来只能远远看他一眼,她何其不甘。
“我只问你去不去?”她拿出公府小姐的架子,语气也变得咄咄逼人起来。
李幼白知道,她来喊上自己,无非是怕被人撞见,若是一个人出去被人撞见,保不齐会被人指点。若是两个人,倒也好找说辞。
“我不去。”李幼白摇头,“三娘最好也不要去。”
卢诗宁愤愤跺脚:“要你管!”旋即转身离开。
合上门,李幼白思忖再三,终是不放心。
她本想去告知萧氏,可又怕萧氏恼怒上火,且人是从她房门口离开的,卢诗宁若是出事,她便会有口难辩,即便没有责任,公府里的人也会把她当成罪魁祸首。
她决定出去看看,但愿卢诗宁能安分些,别再胡乱走动了。
半青也是纳闷:“姑娘,卢三娘究竟在找什么,她丫鬟都被打了,怎还不消停?半夜三更出门赏雪,亏得能找出这般借口。”
她给李幼白系好斗篷带子,不放心:“奴婢陪你一起去吧。”
“三娘好面子,你若是跟去,她定会生气,放心,她刚走不久,想来没多远。”李幼白扶起兜帽,开门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