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京心中一寒,轻轻叹道:“正治真……真是太现实了……”
“你以为老人家不清楚?”
念松霖道,“恰恰相反这是老人家勘破官场、红尘后所作的决定,按照我们唯物主义观点,人死了一了百了形神俱灭,没有天堂地狱,没有冥冥之中注视着我们的眼睛,那么所谓江山事业传承百代千年又如何?做生意顶多被罚抄破产,起码能保住一条命,你明白我的意思?”
“唯物主义太可怕了,还是……还是有点信仰才能乐观起来。”蓝京苦笑道。
“我们信仰是共产主义,英特纳雄耐尔一定会实现!”
念松霖道,“九大传统家族的起点很高,基本都达到正国吧,老子英雄儿好汉,第二代也基本副国纵使目前没有也快了,你想想蛋糕盘子总共多大?京都传统家族那一块必须确保,留给其他人还剩多少?内部矛盾一直比较突出,有种意见是效仿清代逐代降级,或设置硬性天花板,但是凭什么?江山都是人家打下来的说让就让么?”
“权力应该属于全体人民!”蓝京不假思索道。
“一人一票?”念松霖有趣地瞅着他,“你在乡镇呆过,老实说行得通吗?”
蓝京老老实实承认:“目前行不通,素质达不到,选举流程、监督体制也无法匹配。”
“无论哪种正治体制,落实到管理层面必须也只能采取精英领导制,古今中外莫之能概!”
念松霖道,“我的理念有点反主流是吧?但现行体制金字塔式遴选人才方式就是大浪淘沙,最终留下的未必是最顶尖最优秀的,但肯定不会差到哪儿去。”
“是的,确实如此。”蓝京想到的是郑成林没通过考验铩羽而归,基层真不是那么好“混”的。
“传统家族前四个人丁兴旺,子弟众多,大院里内部竞争就达到白热化;后五个则有些一言难尽,白樊两家均为军中巨搫暂且不论,邱、汪、燕……”
念松霖深思片刻道,“汪老原本就是衡泽人,与七泽省市两级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无须亲自下场选拔精英;邱家和燕家嘛……不知是否符合你所说的两个家族,因为这些家族始终保持相当低调的作风,一些基础数据包括家里几口人外界都不得而知,实在无法判断。”
“他们这种做法的真正意图是什么?”
“保持战略平衡,维护家族利益!”念松霖毫不犹豫道,“打个比方九大传统家族原本在一个水平线,各有各的势力或利益范围,达成互不侵犯的默契;如今前四个实力日益强盛,明显与后五个拉开差距,那么强者势必要扩大势力或利益范围,弱者则要死保……”
“哦,根子还在利益上。”蓝京恍然大悟。
“自家子弟受种种原因限制无法与人家抗衡,只能借助外力或提前培养优秀人才……”
说到这里念松霖抬头看天,思忖良久道,“那根线别断,有啥需求也别客气尽管开口,九大家族能量都大得惊人,没准真能帮到你。加入就加入呗,又不签卖身契,只要不违反组织原则、法律法规我觉得都可以,也没必要担心老人家那边,他对这些从来抱无所谓态度,何况……何况你还没真正入他的法眼。”
蓝京汗颜道:“唉,我想多了。”
念松霖笑着拍拍小伙子的肩:“遇到问题勤于思考是好事儿,记住,官做得越大越不能急于决定,世上根本没有刻不容缓的事。”
“多谢舅舅教诲。”蓝京道。
“好吧回屋喝茶,咱爷俩来个秉烛夜谈……”
念松霖拉着蓝京来到书房,桌上已摆好全套茶具,两人如同那天在省城相对而坐,念松霖给他详细讲解省委、市委权力结构和派系组成,艾保华与饶益伦既合作又暗斗的关系;曹巍为首的技术派领导;苏睿、李貌为代表的新兴势力等等,关于宗万城在省里有哪些后台靠山,也做了详细剖析。
这些信息,之前蓝京也从伊宫瑜等人嘴里得到一鳞半爪,也从正府办其他工作人员那边听说些传闻,但念松霖如此系统、清晰、全面地铺陈在他面前,还是觉得前所未有的震撼。
就好像一直在曲曲绕绕、迷宫般的巷子里行走,始终无法窥得全貌,突然有一天站到高楼上鸟瞰全局,那种视野,那种透彻,那种格局,简直让他狂喜得说不出话来。
爷俩越谈越投机,越谈越高兴,直到凌晨三点才意犹未尽各自休息,第二天清早蓝京便乘坐火车返回七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