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云峰瞪大眼看着她,良久,微不可察倒退半步道:“我需要……我需要你立即离开。”
“云峰!”
庄咏诗吃惊地失声道,脸色霎时苍白,半晌低下头道,“我冒昧了,对不起。”说罢决绝地转身大步出门。
孟云峰悄无声息紧跟其后站到门口直至她背影消失在楼梯间,然后长长喟叹一声从另一侧来到一楼大厅办公室,迎着众多疑虑、不安、忐忑的目光从容淡定地说:
“同志们,保持手机关闭状态,下午活动正常进行。”
下午两点整。
县招投标大厅对外的卷帘门徐徐升起,站在外面等了很久的企业家、老板们一拥而入。
当听主持人强调“四家亏损国企改制招商”,大厅里“嗡”地一声都非常震惊:
耿啸林下令暂时搁置海昇发绣厂的消息,整个佑宁县城都听说了;蓝京不同意暂时搁置的消息,整个佑宁县城也都听说了,原以为到最后胳臂扭不过大腿,然后真实结果并非如此。
此时最紧张的要数混在人群中代表沧海实业投标洽谈的几个人,他们已经明显感觉出来:
今夕不同往夕。
以往类似招投标场面,放眼望去所谓竞争对手都认识,目光相及淡淡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今天大厅里一半以上都不认识,也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而且脸上都带着那种成功者的自信,而非托标的打酱油式轻松。
这这这……这就有问题了!
与邱彰荣过于自信不同,沧海实业高层其实深知工业领域藏龙卧虎深不可测,事先也做了一番准备,包括撒网式调查摸底、打探招商底价、安排托标公司、咬牙上浮报价等等,而上午耿啸林突兀叫停海昇发绣厂也非偶然,砍掉最没把握且盈利空间最大的一个,集中力量拿下下灶轧花厂,至于另外两个变数太大、扭亏形势严峻也就算了。
没想到以县委书计的权威居然叫不停,孟云峰态度强硬地继续将海昇发绣厂列入其中,局势变得复杂起来。
玩横的也不灵光。
沧海实业针对激烈竞争的态势作了软硬两手准备,软的是托标、串标、围标,硬的是派出大批“道上的兄弟”事先埋伏到招投标中心外围,专门负责围追堵截,及时“疏散”前来投标者。然而跟上午一样,秦铁雁也提前十分钟派公安干警开着警车过来维持秩序,很多“道上的兄弟”都挂了号的,看到警车便望风而逃。
在一片闹哄哄和不安的揣测当中,主持方宣布改制招商规则:
前提是同意县国资委关于国企改制的入股、实控相关要求,在此基础上根据资产评估价在总股份45%-51%区间合理报价,如果竞标者差距低于1。5%,则考虑两个加分因素,一是承担多少债务,专指国企欠缴的社保、医保、企业年金等等,不含银行贷款;二是职工安置问题,自然比例越高越好。
两个或两个以上入围者也可以按照自愿原则,自行协商联合入股事宜,正府不干预具体控股权等细节。
听起来公道合理,不偏不倚,应该深受社会各界特别工业企业界欢迎才对,可为何一直以来内斗外患不断,直到上午还遭到县委书计叫停呢?
因为“公道”向来都有预设条件,而预设本身就带有倾向性,之前佑宁把这套玩得顺溜,经济发展不起来也在意料之中。
如今蓝京一上来就砍掉那些预设,将“公道”面向所有人,这下子惹了大祸,因为普遍性“公道”意味着对利益集团的不公道,他们甚至觉得受到歧视!
演变到这个时候,沧海实业能量再大也无计可施,因为所有县领导都不接电话。
孟云峰领衔的改制招商团队全体关机,县领导们接电话有何用?不如不接。
“现在开始!”主持人大声宣布道。
端坐在正中间的副县长孟云峰一付风轻云淡的样子,谁都不知道他内心想的什么。
他在想什么呢?庄咏诗。
或许刚才答应下来,她真会为他做任何事,包括多年前没能达成的愿望,但那样好吗?
不是源于爱情、发自肺腑的冲动,而是地地道道的交换,事后他会后悔,也会瞧不起自己。
如同关键时刻站队,孟云峰清楚自己在做什么,也清楚这么做的动机和内因,那么就坦坦荡荡接受或承担后果,纵然惨败又有何妨?
对,这就是孟云峰所追求的,一切都在阳光底下光明正大,不做鬼鬼祟祟、见不得人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