尉志然则属于本土系里面少壮派,县直机关空降到基层当副镇长,然后镇长、镇书记,本来进城时应该可以卡到更有利的位子,无奈内卷严重嗬,不得不委屈地暂时在环保局栖身。
此次大名单里没有章桦,但尉志然位居其中,拟任国资委主任(正科级),至于副处待遇要等腾出名额后第一批次解决——这是东楼为了平衡与西楼关系,故意抛出的一枚甜枣即把副处名额让给包秋平。
尉志然虽然感觉总体上自己被耽搁了一两年,也没办法,在县城这样处级就是仕途天花板的环境里,如果能45岁前解决副处待遇已经很厉害了,没准以后还能冲一冲县委领导班子。
因此来说两位局长此时的心理和情绪大相径庭,不过,都多少有些忐忑。能自主选择的话,哪个情愿得罪年轻有为、背景强硬的县长?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很多时候很多选择根本不是自己能够说了算。
得罪县长,县长肯定会发火,会痛斥,会在尉志然人事调整问题上设置障碍,那些,老实说可以承受。
得罪东楼,意味着今后被排斥出本土系小圈子,仕途也将不可避免边缘化,从环保局重回乡镇主持工作不是没有可能,从国土局调到环保局也算岗位交流,无数个小动作能让你吃了暗亏却说不出话来。
权衡利弊,两权相害取其轻。
蓝京并没有急于谈话,而是不停地接电话、记录,从语气看似乎都是他身边工作人员,大概隔了十多分钟,蓝京将手机搁到旁边道:
“不好意思,二位局长久等了。”
“没事没事……”
章桦和尉志然齐声道。
“怎么没事,最近章局很忙嘛,国土局一季度二十多块土地勘测、评估、拍卖,国土大厅简直门庭若市啊。”
蓝京微笑道,章桦心里一愣,暗想好端端扯啥土地拍卖?不敢乱接碴,谨慎地说:
“比不上蓝县长的压力大。”
蓝京若有所思道:“佑宁负责土地勘测、评估的王牌公司叫银券土地勘测评估公司;在去年国土局主持的71项土地拍卖中,58项交由佑宁通江拍卖公司,我说的数据没错吧?”
章桦的心直往下沉,勉强应道:“蓝县长对国土资源工作了如指掌,实在佩服,实在佩服。”
“这不,统计局换了新局长,很多数据和信息报送渠道比以前顺畅多了,”蓝京说得不经意又似别有所指,“58项通江拍卖公司主拍的土地,其中49项由银券土地勘测评估公司经手,这是一个巧合……”
“我倒没发现呢,回头得安排人查查。”章桦手心捏了把冷汗,颇有想夺门而出的感觉。
“哎呀……”
坐在旁边的尉志然拿起茶杯喝水,不知为何都洒在裤子上,手忙脚乱一阵乱擦。
蓝京目光转到尉志然身上,道:“哦对了,银券土地勘测评估公司财务总监叫姚家慧,好像是尉局的夫人?”
“是,是,”尉志然低声道,“没能力进机关事业单位,随便找家企业混饭吃。”
蓝京故作惊异道:“去年全年收入14万元,比我加父母亲一家三口总收入都高,还叫混饭吃?尉局长胃口不小啊!”
尉志然还想辩解什么,章桦悄悄踢了他一脚,暗示蓝京既然当着他俩的面子抛出这些料,显而易见至少掌握了三倍的料,最好别多说免得节外生枝。
“我……我家财正大权都在老婆手里……”尉志然讪笑道。
“哦,难怪不知道了,”蓝京道,“不过有个疑问不妨请尉局回去问一下,为什么中秋、春节两大节日,以及每次通江拍卖公司主拍土地前,她存折本上都有大额资金收付,这些钱从哪儿转来的,付现金后又去了哪儿,我觉得去年的事她应该回忆得起来。”
尉志然舌头打结:“我……问……”
旁边章桦心知肚明根本不需要问,大笔现金拆分为一个个信封塞到了国土系统与拍卖有关的干部员工手里,早已是不成文的惯例。
“给二位局长普及一个常识,”蓝京道,“存折明细在银行系统属于永久保存的账务资料,银行倒闭了,这些档案都不会丢失,很多人啊缺乏风险防范意识,毫无顾忌通过活期存折往来收付,结果,用句行话叫做记录在案,不管什么时候哪怕离开岗位了、洗手不干了仍有可能倒查追溯到头上,很可怕的。”
章桦和尉志然齐声道:“很可怕,是很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