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家的庄园,在整个石壕县是首屈一指的豪阔。
庄园里面,分为四个部分,北面是三十多间房子,其中大半是家丁、女婢居住的地方,却也都是厚大青砖建造,门窗柱子上,刷的都是上好的红漆。
欧阳家老爷夫人,公子义子住的地方,更是常有熏香味道,每日早晚打扫,常备热茶点心,一个半时辰一换,总使糕点处在最松软的时候,随时可以入口。
西面是账房、库房、厨房、马厩,东面是假山、竹林、梅花、凉亭、鱼塘。
而庄园的南边是平时待客之处,除了天井院落,客厅大堂之外,还设了茶室、禅房、画室、书房。
白日里,欧阳家的老家主欧阳谷,和他亲生儿子,及几個最看重的义子,就总在庄园的南边走动。
午饭之后,欧阳谷在大堂之中闲坐,深红色的火锦长袍穿在身上,纤薄如丝绸,保暖如棉衣,有些发福的身子陷在太师椅内,手里两个铁胆慢慢转动。
欧阳黎正在向他谈起东三街详细的规划和目前动工的情况。
欧阳谷听得微微点头,向旁边一个义子问道:“狂狮寨那边,还没人过来递消息?”
那个义子本名也姓欧阳,名叫欧阳陶,在众义子中不算最有野心,最有手段,却最为忠心。
正是苏寒山遇到的那个人。
土匪嘛,毕竟不算是体面人,总有些喜怒无常,即使听说山阳郡的土匪格外讲规矩,也难以让人完全放心。
欧阳谷看准了土匪难民迁移之事,将带来的动乱,不舍得放过这些借土匪之手,铲除多年绊脚石的机会,却也不舍得让自己的亲儿子去犯险,让别人去他又不放心,只好派个最忠心的义子去办。
“还是没有消息。”
欧阳陶说道,“按照那个土匪的意思,没给我们递消息,就证明他们同意今天晚上动手。”
欧阳黎不满道:“那万一他们傍晚的时候,又派了人过来要改时间呢?难不成就让我爹,白白请商良坊那个老东西吃一顿?”
欧阳陶说道:“我想,跟土匪联手这种事情,对面肯谨慎一点,总是好的,就算推迟时间,真害我们多请一顿饭,也值啊。”
“说得有理。”
欧阳谷故意在义子面前教训亲子,“黎儿,你也该学学你义兄的沉稳,也不要一口一个老东西,人家是我退下来之后才接任的,论起来,年纪还未必有我大,不过是生得老成些罢了。”
欧阳黎不敢反驳父亲,低头应了一声。
欧阳谷说道:“那我这就要动身,先去县令府中,再请他派人,邀我们的老对头,晚上在县令府中一会吧。”
“陶儿,今晚宴会虽然是个幌子,但也会请不少人,名义上是要商量日后处置难民的事情,你跟我同去,与那些人再多打打交道。”
“等我们的老对手被剪灭了羽翼,没了底气,你就可以趁机把这些墙头草也拉拢过来。”
欧阳陶大喜,知道这是大加栽培,连忙起身拜谢。
欧阳谷和欧阳陶出门之后,欧阳黎站在门口,摇着折扇,脸色有些不痛快。
他虽然知道父亲只是做做样子,家业最后终究还是要交到自己手上的,可是,瞧着那欧阳陶也真要得些好处了。
他就觉得好像自己手里的金子银子、美玉珍珠,被人抢走了一块,少了些分量。
“管家。”
欧阳黎呼唤了一声,心里有了主意,吩咐道,“你去把一向跟咱们家最亲近,也将要在东三街新设店面的那七家掌柜请来,就说我新得了几坛美酒,晚上设宴,不醉不归。”
欧阳陶拉拢些墙头草算得了什么,只要他们家这些死忠的盟友,始终在他掌控之中,跟他休戚与共,未来欧阳家的家业,就漏不到别人手里去。
欧阳黎心中得意,已经把晚上火烧商良坊的事情,也已经算计进去。
欧阳家跟土匪勾结的事情,当然不能明着透露给这些掌柜的,但东三街已经遇过一回火,今夜请他们过来,商良坊又刚好一场大火,这些掌柜的自己心里也该能猜得到了,必然敬畏更深。
让他们参与东三街的规划,这是恩,两场大火就是威,恩威并施,才是用人的手段。
欧阳黎自许才高,转身回去,等待晚宴,却当然不会知道,欧阳家的这些动向,都落在了一些乞丐眼里。
那一家家得了邀请的掌柜,很快就有乞丐,向街坊百姓,探听他们的事迹。
欧阳谷去了县令家中,县令派了人去商良坊,更是被这群乞丐中最机敏的几个,看了个通透。
几个时辰的光景,很快就过去了,金乌西坠,玉兔东升。
天气越发冷了,但最近几天不曾有雨雪,夜色朗朗,可见明月繁星。
街道上空空荡荡,商铺闭门,路上几无行人,百姓家里怜惜灯火,都已陆续睡下了,只剩月光照在窗上。
欧阳家的庄园,却是灯火通明,犹胜于星月的光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