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那么一瞬间,霍别然觉得整辆车,整条路,那些此起彼伏的喇叭声都消失了,他只看见她的侧脸,原来,那么多年没见,原来,他真的可以从人群里一眼就能分辨出她的脸。
她把头发剪短了,看起来一点都不像结过婚的样子,如果只是看侧面,甚至觉得她还像个大学生,脸上依旧粉黛未施,她的眼神一直放空着,视线好像是在看那根在下车门的柱子,但实际上什么也没看。他突然很好奇,她到底在听些什么,就这么轻而易举地把自己跟整个世界割裂开来,她是她,世界是世界。霍别然的车就仅挨着公交车不到一米的距离,也就是说他跟她之间隔着不到一米的距离,但是她并不知道他就在那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她甚至不需要转过头,只需要把眼睛略略调整一下角度,往下方看一眼,就能够发现他。
接下来的一段路,走走停停,依旧是堵,但他的车再也没有跟那辆公交车平行过,要不他在前面,要不公交车在前面,最后他就眼睁睁看着那辆59路公交车在专属的公交车道上扬长而去。
“59路公交车是到哪儿的?”霍别然问。
“好像是从东门开到南门的,终点站应该是琉璃厂吧,我不是很清楚。要我帮你查查吗?”
“不用了,随便问问。”
接下来的那段路,霍别然都有点恍惚,他也不知道盛铁怡说了些什么,或者什么也没说,脑子里像是一团烟花爆开了的现场,繁杂一片。
一直到把盛铁怡送到了家门口,临下车的时候,盛铁怡说了句,“你喜欢的那个女人她现在应该结婚了吧?”
“嗯?”霍别然这才恍过神。
“是那个短头发的吗?刚才我也看见了。”
霍别然半晌没说话,既吃惊于盛铁怡敏锐的观察力,又觉得自己现在这失魂落魄的样子有点难堪,心里憋着一口气不知道如何纾解。
“看你这样子开车回去也不安全,要不要先上我家休息会儿?”
霍别然考虑了几十秒,就跟着盛铁怡上楼了,这还是破天荒第一次他跟着一个只见过一面的女人回家,并且不带任何企图。
盛铁怡倒了杯茶递给他,“虽然我知道这种时候酒才是好东西,但你等会要开车,还是算了吧。而且据我的经验,举杯浇愁愁更愁,我就不提供酒了。”她自己倒是拿了瓶红酒出来,自顾自地喝了起来。
“你这人,实在太不厚道了。”霍别然嘟囔了几句,还是捧着那杯热茶喝了一口。
“你要想找个听众呢,我就在这坐着。你要想一个人静一静呢,就请自便,我去书房,你什么时候歇好了,就什么走。”
“我看上去真的那么惨?”
“惨到不至于,只是你刚才一路上跟着那公交车开了一路,好几次都压线了,后面的车一直按喇叭你也跟听不见似的。你就等着罚单吧。”
“我真没想到还能碰到她。”
“这就是宿命。你还别不信,有些人在异国他乡,都能遇见,更何况你们俩还在同一个城市。”
“你是不是听池乔讲过我的事?”
“嗯,听过一点。”盛铁怡有点不好意思。
霍别然明白这所谓的一点当然不只是一点,虽然这是自己的私事,不过也没什么好介意的。
当下两个人都有些沉默。
盛铁怡站起来走到阳台上,对霍别然招了招手,“你过来。”
“看见了吗?对面那个单元,从上往下数第五个房子。亮着灯的那个。”
“嗯,阳台上晾着衣服的那家?”
“嗯。”
“怎么了?”
“我跟他在同一个小区一年多了,我一次都没在小区里碰见过他。即使是住在他家对面,每天走到阳台上就能看见他家的阳台,但我一次都没有看见过他。”
霍别然有些诧异,忍不住转过头看了眼盛铁怡,此刻的盛铁怡视线还是看着对面的阳台,可是目光里缺有种让人难以直视的悲痛和绝望。
“你?他?他也结婚了?”霍别然指了指对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