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城进行动员的几个小时里并无波澜。亚历克斯随后得知从首矿镇飞往这里的那队天马正是来通报他们那场袭击的。据他们的说法,那只穿着装甲的小马杀死了他们的三名守卫,随后向春城方向袭来。幸亏她注意到了他们,要不然她很有可能刚进城就要被捕了。
白没有纠正这一误会,至少现在不是时候。要是风声传到了那几只天马的耳朵里,他们说不定能赶在火车抵达之前把它传到首矿镇去。
这意味着亚历克斯必须把她的装甲藏在箱子里,之前被一直封闭在装甲内的臭气随之变得清晰可闻。她简直就像刚被从泥滩里捞出来一样,浑身散发出泥腥气和汗臭味,连那条龙都闻到了。她接受了大家的好意去冲了个澡,又在洗完澡后不得已请求他们帮忙把她的翅膀重新缠起来。
对每一只小马一一解释她的翅膀实在是过于繁琐。无论她走到哪里,夏延山军事基地里的小马都会目不转睛地盯着她,互相小声讨论着什么。这种目光简直让她无法忍受,几欲逃窜。
春城动员了三十余名士兵,明面上给他们的任务是保护春城不受一只身着装甲、高度危险的小马的袭击。中午刚过,亚历克斯就登上了那辆运输煤炭的列车返回首矿镇。它和往常一样没装货物,只不过这次它的车厢里多出了一群士兵,司机也换成了军队里的一名工程师。
在避人耳目的车厢里,她终于能重新回到装甲当中了。一钻进装甲,她就听到了雅典娜的声音,仿佛她已经等了她几个小时。也许这就是事实:“亚历克斯,会面已经安排好了。吉迪恩正和家人一起用餐,他告诉我他随时可以见你,不过你要快。”
亚历克斯环顾四周。除了白,这间车厢里只有两只身披铠甲的钻石猎犬,厚重的铠甲闪着寒光。天边凝聚起了一团雨云,它阴暗的轮廓直冲天际。如果她不立刻开始对话,说不定过不了多久,她的声音就会被雨声彻底掩盖了。她压低声音:“我准备好了。”
“直连线路已建立。”几秒钟的杂音过后,HPI司令的面庞出现在了她的眼前。
在地下生活几百年之后,人类的外形也有些微改变。他们比过去高大许多,许多人都接近两米,皮肤也白皙异常。毕竟,即便他们的祖先是有着深色皮肤的人种,他们这一生也从没见过阳光。相较HPI的创建者,他们的身材纤细而优雅。这可多亏了营养配比精确而规律的饮食,但也有一部分原因是现在的所有体力劳动都由机械代劳,人类只需要思考。
吉迪恩身着一套类似实验服的制服,深黑色的几何花纹爬满外套,明黄色的布料在其下隐约可见。胸前绣着的HPI标志是他唯一的身份标识,不过这个标志在几个世纪间也改变了许多。它的主色调仍是蓝色,也有着一串白色的圆环,但在这些图案前方多出了一双黑色的手,一手握剑,一手托着一块类似于神殿和纪念堂中所使用的石砖。
相比HPI创建初期,这个图案多出了些当年没有的纪念意义。早期,它只是一个军事组织,但在那之后,它的成分就变得复杂了许多。他的职位或许还是“司令”,但这个词现在几乎已经变成了大祭司的代名词,一个几乎在时间长河中消亡的种族的祭司。
如果他是祭司,那档案就是他们的先知。“记忆之爵(MemoriaNobilis)。”
他平和的声音应声响起:“您大驾光临了,不胜荣幸。”
她尽力让自己放松下来。现在他的确看不到她的真实面容,但她知道雅典娜会尽量在头像上模拟出她的表情。“档案,长子今晚有何意愿?”
她一阵恶寒,暗自庆幸他看不到她扭曲的表情。在所有她绝不想成为的身份之中,宗教偶像绝对位于榜首。“我和长子什么的并不熟。”她终于开口,但即便身在装甲之内,她的眼角还是抽个不停。她开始怀念起埃德蒙·克拉克司令来了,至少他不会用这些忸怩造作的词语。长子?人类以他们最初的形态在地球上仅仅存在了几十万年,哪里可以称得上是地球的长子呢?
“不过我确实有个不情之请,因此我打算再度加入组织。你们这里还有我的用武之地吗?”这是她此次联络最主要的目的,也只有这件事需要她为此讨价还价。她现在已经没有流动资金收入了,即便有,司令也不会收小马的钱。HPI与小马早已没有了贸易往来。
他犹豫片刻,低头看了看屏幕之外的什么东西。孩子的嬉闹声和银质餐具碰撞的轻响从电话那端传来,但她所见之处只有他一个人。几秒钟后,他轻轻点头,不过表情却变得市侩起来:“每次你打算与我们共事时,你总是会提出些要求作为交换。你这次需要什么?”
她脱口而出:“治疗大约两百只患病的小马,并且无论你打算让我去哪,都得允许两只小马与我随行。”
他无声地把“两百”这个词重复了一遍,眉头皱得更深了:“这……可真是狮子大开口。这些小马具体需要何种治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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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矿工’常见的那种尘肺病,病情严重程度不一。换做我还直立行走的那个年代,这是不治之症,但雅典娜对我说你们的医学已经大有进步。他们中有些家伙或许还遭受着营养不良和轻度感染的折磨。”
又是漫长的沉默:“这……我们的救援团队必须全体出动才行。考虑到病情程度,这些小马可能要……六个月的疗程才能康复,说不定更久。档案,这种代价不是随随便便就能付的。”
“我能理解。哪怕是为此签卖身契,签个几……无论多久都行,就算年限是你的整个任期我也同意。无论你安排我做什么,我都接受。”
吉迪恩司令摸了摸他整洁的下巴。他就和所有军人一样留着平头,胡须剃得干干净净。经历了如此漫长的岁月,至少军容军貌还从未变过。“档案,作为消耗我们如此巨量的资源的补偿……我们需要你为我们效力一个世纪。而且我的意思不是让你像过去那样在电话那端远程指挥,而是要和组织的每位成员一样住在基地里。”
亚历克斯为此考虑良久。她不愿变成契约奴,但档案早已把自己与人类的守护者这个身份牢牢地拴在了一起(而不是什么莫名其妙的“长子”)。直到现在,她的失职仍然让许多人类遭受着折磨。如果她与这位司令的交易无功而返,他们就都会在病痛中慢慢死去。
他们的苦难至少有一部分要归咎于她,这些责任她绝不会推卸。“我以档案之名起誓:治好我的小马,我就为你们效力,无论做什么事情……都行。总之先把他们治好。”
他们继续为细节问题商讨了一阵,时间并不长,毕竟他们都没告诉她接下来要去哪做什么事。这些事情她现在还用不着考虑。
在治病之前,这些小马先得从奴隶他们的恶棍手中保住性命。今晚绝对会让他们难以忘怀。
天际闪过一道炫目的光辉。片刻之后,雷声随之而来,响彻整片旷野。暴雨如柱,冲刷着每一间车厢,嘈杂的雨声在车厢中回荡。地面积了一层薄薄的积水,但铁轨两侧的排水道把积水深度定格在了一英寸半。在密闭的装甲之内,这一切都影响不到亚历克斯,如果非要说的话,这雨声只是让她的头脑变得更清醒了。
亚历克斯扫了一眼仪表,发现能源只剩下大约百分之二十。她现在已经挡不住任何魔法的攻击了。
在她身后,那条龙正向对讲机吼着传达命令:“把天马派到天上去,我们不能让雨把火药打湿了,一滴雨都不行!”这场暴雨规模无比巨大,随行的天马绝无可能将其驱散,但他们也不需要采取如此麻烦的办法。在亚历克斯的注视下,天马聚成编队飞过车顶,塑成了一颗由风构成的护罩,随列车一同行进。在风的保护之下,暴雨顷刻停歇。
“所有小队,在我们抵达之前,请确保自己的武器都是干燥的。”白继续对士兵发出指令,但孤日没继续听。她只是坐在车厢一角,静静注视着上空的雨云。
西部大平原上的雷暴雨很难用语言形容。只需一瞥,亚历克斯就知道曾经的气象记录所言非虚。在那些人的记录中,这种暴雨足以掀起电话杆、击碎整个镇子的玻璃窗。这不是说这地方还有电话杆:现在大家都是用电报的。
望着上空飞过的天马编队,档案也神游天外起来。就和每一只天马一样,他们使用魔法时如体操般优雅。翅膀是他们的魔力之源,有些魔力也来自他们的蹄子和意志。档案试图从他们的动作中领会他们的魔法:她是不会飞,但天马的其他魔法她是不是仍能使用呢?
“这可真他娘的是场大雨。”一条钻石猎犬走到她身后,依靠在墙上说道。钻石猎犬的着装通常会比小马齐整些,这一只也不例外。他的制服相当厚实,外披的铠甲也更为坚固,步枪的枪口大到夸张,挎在胸前的子弹带上只有十来发子弹。
她没摘头盔,不过她用不着这样也能与之交谈:“这场雨一下,住在地下肯定就很难受了。”
他低头看向她,笑着伸出他比她的脖子还粗好几圈的胳膊:“是人变的小马?愿意和狗打个交道吗?”
车厢附近的雨已经停了。她伸出蹄子与他握手,随后摘下头盔,望着他说道:“我不是HPI的成员。”她在心里默默补充道:目前还不是。“他们只是欠我人情,所以我就要了他们几套装甲。小马的身体毕竟还是太脆弱了。”好吧,这说的是现在。在过去,即便没有装甲,面对一只成年钻石猎犬她也不会有丝毫犹豫。但现在……他一下子就能把她撕成两半。
他又笑了笑:“是这回事,是这回事。狗还是更适合当士兵,体格更健壮,射得也更准。要是情况不妙,我们还可以挖地三尺逃之夭夭,没有装甲都行。”他向她靠近了些,打量着她的面容。“小马驹,你跟我们来干什么呢?我们狗会打架,龙就更不用说了。”提到这一点时,他低下了头,尾巴也夹了起来。“可你都还没成年,来参加这种护送任务可不合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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