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忽地收声停住,我问:“怎么不唱了?”
他道:“我唱得好听吗?”我抿嘴笑而不语,他搡了下我道:“快说实话。”
我撑着头,半支着身子,看着他道:“你以后如果憎恶哪个大臣,一时又找不到方法整治他,就把他叫来听你唱歌。”
他愣了一下,轻拧了我一把,哈哈笑道:“一点面子都不给我留。我看你听得专注,还以为多年未唱,比以前唱得好了。既不好,你怎么不捂耳朵,反倒听得入神呢?”
我缓缓道:“长太息以掩涕兮,哀民生之多艰。唯夫党人之偷乐兮,路幽昧以险隘。岂余身之惮殃兮,恐皇舆之败绩。”
想着他最近刚颁旨废除贱籍。贱籍就是不属士、农、工、商的“贱民”,世代相传,不得改变。他们不能读书科举,也不能做官。主要有浙江惰民、陕西乐户、北京乐户、广东疍户等。在绍兴的惰民,相传是宋、元罪人后代。他们男的从事捕蛙、卖汤;女的做媒婆、卖珠,兼带卖淫,人皆贱之。陕西乐户是明燕王朱棣起兵推翻其侄建文帝政权后,将坚决拥护建文帝官员的妻女,罚入教坊司,充当官妓,陪酒卖淫,受尽凌辱。安徽的伴当、世仆,其地位比乐户、惰民更为悲惨。如果村里有两姓,此姓全都是彼姓的伴当、世仆,有如奴隶,稍有不合,人人都可捶楚。广东沿海、沿江一代,有疍户,以船为家,捕鱼为业,生活漂泊不定,不得上岸居住。这些人子子孙孙的悲惨命运在胤禛手里得以终结,他下旨除贱籍,开豁为民,将这些曾经的“贱民”编入正户。沿袭几百年的恶劣传统在他手里画上了句号。
“长太息以掩涕兮,哀民生之多艰”,只从皇帝的角度讲,胤禛绝对是一个关心民间疾苦,实心为百姓做事的好皇帝。
黑暗中,只看到他眼睛定定凝视着我,半晌后他道:“你不是最不耐烦读这些‘兮、乎、之’的吗?怎么竟把拗口难懂的《离骚》背下来了?”
我凝视着他,柔声说:“你那么喜欢木兰,送的簪子、坠子都琢磨成木兰,我总会纳闷你为何如此喜欢呀?”
他问:“什么时候背下的?”
我咬唇笑道:“不告诉你,告诉你,你就该得意了。”
他拿起我的手轻吻了下,握住道:“我就知道你会懂的。”
两人默默相视,我心中柔情涌动,缓缓低头极其温柔地吻在了他唇上。唇齿相交,缠绵不分。他喜悦地低叹一声,欲翻身压我,我身子贴上去,按住他,轻咬着他耳垂道:“这次我来。”说着,轻轻替他解开衣衫,顺着脖子一路轻吻下去,手缓缓探入他下身,他身子一紧,喃喃道:“若曦,有你是我之幸,上天待我甚厚。”
……
第二日清晨醒来时,天已透亮,伸手一摸,榻旁已空。一向浅眠的我,昨夜睡得如此香甜,竟未察觉他何时起身的。
翻了个身子,忽觉鼻端有淡淡幽香,睁开眼睛,看见枕畔放着一张木兰签纸,上面只写着,“我去上朝了。”
简简单单一句话却胜过千万句甜言蜜语。我只觉得心又软又暖,似乎就要化掉,立即起身洗漱,吃早饭。
我进去时,玉檀和另一名宫女正在选茶叶,我笑道:“皇上今儿的茶点,我来弄吧!”
玉檀看着身旁的女官,女官立即让到一边,笑道:“好的。”
玉檀想帮忙,我道:“我想自个亲手做。”
我花了一个多时辰,把腌制过的菊花落英合着炒熟酥糖做了一碟菊花细酥,又取出密封了大半年的木兰坠露烹了茶。
端着茶点进去时,胤禛和十三爷正在看地图,十三爷看是我,睨了眼仍俯头凝视着地图的胤禛,向我暖暖一笑。我瞪了他一眼,把托盘轻轻搁在桌上。
胤禛一面和十三爷说话,一面随手端起茶,饮了一口茶。看到我,嘴角逸出丝笑,凝视着我。昨夜之事忽地映入脑海,我脸微烫,避开他的视线,把十三爷的茶搁在十三爷面前。
胤禛搁下茶,一面揉着右肩膀,一面道:“说来说去还是银子,别的事情都可以先搁一下,粮草绝对不能耽搁。”十三爷点头说是。
十三爷喝了一口茶,神色立动,深看了我一眼,又吃了一口糕点,胤禛却仍没什么反应,依旧仔细看着地图。十三爷笑对胤禛说:“今儿要好好谢一声皇兄,占了皇兄的光,才能饮露餐芳。”
胤禛愣了一下,立即明白过来,忙拿了一块糕点吃。木兰之坠露的确不容易尝出来,可秋菊之落英却容易分辨。
“朝饮木兰之坠露兮,夕餐秋菊之落英。”他眼中有了歉意,我笑摇摇头,他一心都在朝事上,本就没指望他能立即留意到,我只是想为他做而已。
他默默地用了一块菊花细酥,喝了小半盏茶,虽一直没说话,可脸容却异常温和。
等用完茶点,他又要开始谈正事。我正欲转身出去,听到十三爷道:“臣弟看皇兄今日早朝时就一直在揉肩膀,可是不适?”
我立即停了脚步,回身看着胤禛,他不在意地道:“没什么。”
十三爷道:“还是命太医看一下吧!”
胤禛瞟了我一眼道:“不用。”
十三爷看向我,我说道:“还是看一下吧,回头还有很多奏折要批,早点医治才不误事。”说着未等他同意,便快步而出,吩咐外面立着的高无庸去传太医。
胤禛叫了声“若曦”,未及阻止,嘴角带着几丝嘲笑摇了摇头。我一时不明白他何来嘲弄之意,有些纳闷地看着他。他却已抛开此事,侧头和十三爷细细说着派何人押运粮草,一路可能的天气状况。
因为想听太医如何说,所以仍旧立在门旁未动。不大会工夫,太医匆匆而来。胤禛好笑地瞟了我一眼,吩咐道:“既然来了,就传吧。”
太医细细看了一会,躬身回道:“无大碍,贴一张膏药,缓一缓就好。估摸是皇上夜间睡觉时,姿势不妥,肩膀长时间压着未动。”站在一旁留神聆听的我霎时脸滚烫,昨夜一夜都是枕着他的胳膊睡的。胤禛嘴角噙笑地看着我,淡声吩咐太医退下。十三爷看到我的脸色,恍然大悟,神色立即有些尴尬,又带着一丝笑,忙端起茶,正襟端坐低头品茶。
我扭身低头快步而出,“小心!”
胤禛的声音刚传入耳朵,我身子已经撞在供着花瓶的木架上,架子晃了几下,花瓶落地而碎。瓶中的水带着花大半倾泄在我身上。
胤禛看我神色懊恼,衣服半湿,上面还粘着片片花瓣,撑头大笑起来。十三爷忍了会,没忍住也笑起来。我又羞又恼地看了他们一眼,匆匆向外奔去。却又和因听到花瓶落地碎裂声音正走到门外观望的高无庸撞在一起。高无庸大惊,忙跪下磕头,我未加理会,快步而去。身后更是一阵哄笑之声。
我走着走着,自己却也禁不住笑起来。他说喜欢听我笑,我又何尝不是喜欢听他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