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大雪纷飞的时候遇到林宗易,也在大雪纷飞的时候失去林宗易。
短短一年,物是人非。
我收好结婚证,反锁住皮箱,藏匿在衣柜夹层的最里面,然后挑选了一款最艳丽的口红涂在唇间,将曾经压箱底的旗袍从衣架摘下,纯黑的缎面,纹绣着白月季,月季不是盛开,是含苞待放的样子,走路时浮光掠影,显得分外优雅妖娆,我潦草扎个低马尾,发型的精髓在于“潦草”,松垮披在肩头,鬓角也凌乱,那种似弱不弱的媚态,最惹人心软怜惜。
最初我的出现对于冯斯乾而言,是一块两性之间诱惑的敲门砖,敲开他不轻易沉沦的心,但他产生的仅仅是对一个百折不挠的女人一种刺探的兴趣和肉体刺激,在真相大白后,又衍生出报复作祟的占有欲。现在我要不择手段成为一块磁铁,牢牢地吸引他,吸到自己手中,由我支配,摧残,以及毁灭。
只有真正动情而不单是动欲的男人,才会漏洞百出,从而打他个措手不及。
我盯着镜子里的自己,生产后至今我始终没食欲,身段更纤细了,本就紧致的旗袍在身上一收,越发万种风情,不胜娇弱。
我戴耳环的工夫,搁在梳妆台的手机屏幕亮了,我拾起看,是蒋芸。
“韩卿。”她喊完我名字,便一声不吭了。
我明白她什么心思,晦涩开口,“日子还要过。”
蒋芸这才安心,“我调教出的人,就是洒脱。”
我对准镜子艰难扯了扯嘴角,“我打算求你半个忙。”
蒋芸没多问,她当场应承,“没问题。”
我说,“傍晚六点,冯斯乾会在望海楼吃饭。”
她嗯了声。
我离开蔚蓝海岸,驱车直奔红月茶楼,回来的途中我约了李忠伦见面,他比我预想更爽快,似乎也急于要一颗定心丸,毕竟他持有索文集团3%股份,林宗易亡故,内部资本要重新整合,业界已有风声,林宗易的股份会由殷沛东和冯斯乾接手,而李忠伦是冯斯乾的对立方,这对翁婿不论哪个上位,当务之急必定是驱逐他。李忠伦跟林宗易联手这么久,他是有巨大图谋的,升没升上去,好不容易捞了股份的油水,没捂热就流掉,他肯定不认命,我蛇打七寸,他绝对会合作。
我到达茶楼雅间,李忠伦先到了,他手边沏了一壶茶,坐在窗下慢条斯理喝着。
我进去与他握手,“李老师。”
他也起立,“林太太。”
我时间紧迫,干脆开门见山,“我无事不登三宝殿,想必您猜出我的来意。”
李忠伦落座,他若有所思叩击着茶盘,“大家是聪明人,我也直言不讳了,我替林董出头掣肘过华京的冯斯乾,结下了梁子。要么立功,要么发财,我总要占一样。林董这一脉,很可能树倒猢狲散,我继续与冯斯乾为敌,林太太能给予我什么。”
“怎会树倒猢狲散呢。”我端起茶杯,心里直打鼓,面上镇定自若,“宗易有长子,有发妻,殷家是亲家而已,我们在一日,便是首位继承,顺理成章干预索文的后续分配。您想握住股份,只要站我这艘船,自然也顺理成章。”
李忠伦笑了,“林太太的自信从何而来呢。”
我一字一顿,“凭我不是富贵出身,却能嫁给宗易。”
他不以为意,“那又怎样。”
我晃动着杯子,“去年五月,我与冯斯乾的艳闻名噪江城,难道你们男人的天下,我不能用自己的方式搅一搅风云吗?”
李忠伦大彻大悟,“林太太好胆气,我就上了你这艘船。”
我从雅间出来,和李忠伦道别,紧接着林宗易的秘书开车送我去望海楼,他路上欲言又止,我察觉到他的担忧,“宗易唯一的儿子在冯斯乾手里,我只见过他一面,抱过他一回。”我深吸气忍回眼泪,“宗易这条命丢得不明不白,很快索文也将是冯斯乾的囊中之物,他不允许殷沛东擅动,是筹谋独吞,殷沛东在华京没有股份,冯斯乾的股份占据董事局总数的三分之二,他翅膀越来越硬,不甘心被一份协议困住,之前宗易还能制衡他,如今冯斯乾独大,殷沛东顾虑协议压不住他的反噬,已经在伺机牵制,继承索文是他最便捷的一条路。”
秘书无奈又不忍,“林董将您保护得这么好,一群吃人不吐核的恶狼,您哪里较量得过他们呢。不如——”他没了底气,一踩油门加速,“把索文拱手相让吧,就当林董是意外丧命,他如果活着,也舍不得您蹚浑水。”
我靠住颠簸的车门,低头点燃一支烟,火苗在昏暗的车厢内闪烁,像霓虹落入。
我吸了一大口,仰起脸,朝天花板吐出,“那孩子呢,我险些赔上性命给宗易留下的根,养在冯斯乾的手上吗。”
秘书哑口无言。
我双眼猩红,衔烟的手也微微发颤,“他还没满月,殷怡和殷沛东容得下他吗。我有一晚做梦,梦到冯斯乾告诉我孩子高烧夭折了。他心狠手辣,不是做不出永除后患的事。”
汽车在高速路飞驰,秘书陷入沉默,我看向窗外连绵不绝的雾凇,不露声色攥紧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