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欣如,你这题目出得好啊!”王通化先看到的就是林小姐出的题目,三个题目倒是有两个跟药材有关系,这让王通化想到,外甥女儿这么做必然是有一番深意的。
林小姐见一向长于诗文精于学问的舅父都称赞自己,也不免有一些自矜,微笑着回答道,“只是游戏之作罢了,可惜的是定州城里面找不到可以切磋的朋友,正好拿来刁难一下叶家的恶少。”
王通化捻着胡须笑道,“第一个题目我心中有谱儿,第二个对子花上几天时间应该也能够对出来,这第三个题目虽然看似简单,实际上却是最难,真难为你是如何想出来的?唔,且看这叶家的少爷是如何应对的——咦—?”
林小姐听舅父在这里夸奖自己的学识,心里面正有些矜持,就听得舅父轻咦了一声,然后他的眼睛就睁大了看着那帖子的下面,显然是有些不可思议的表情。
“怎么了,舅父?”林小姐惊问何故。
“你这帖子是什么时候送去叶府的?”王通化反问道。
“大清早的时候送过去的——”林小姐回答道,然后又有些怀疑地询问道,“可是有什么不妥吗?”
“大清早啊,这才不到半日的时间——”王通化沉吟了一下,便将帖子推给了林小姐,然后说道,“看来这位叶家少爷,未必就像外面传说的那样窝囊呢。”
林小姐愣了一下,然后就拿着帖子仔细看了起来,越看眉头皱得越紧,尤其是看到最后面的那首诗的时候,脸色真的是变得比较难看了。
“天上碧桃和露种,日边红杏倚云栽。芙蓉生在秋江上,不向东风怨未开。”王通化自己在一旁捻着胡须推敲着,有些感慨地说道,“如果这诗真的是叶家少爷所做,那么我们或许真的小看这位少爷了。”
丫鬟小菊在一旁看了,倒是觉得有些奇怪,不明白为什么小姐的脸色这么难看,而舅老爷又对这位叶家恶少似乎有些推崇,于是就问道,“这诗也平平常常,如何看得出好处来?”
林小姐没有说话,只是咬着嘴唇,显然是心里面有些郁闷。
倒是王通化捻着胡须解释道,“这诗虽然看似直白,实际上里面是有些寓意的。”
“还请舅老爷指点一下婢子——”丫鬟小菊虚心求教道,她虽然跟着小姐识文断句,但是太高深的学问就谈不上了,有这么一个机会让京城里的谏议大夫指点,自然是不能放过的。
“须知,去年叶家少爷似乎进京赶考过,只是未中而已。”王通化点了点头,就对她说道,“看得出来,这首诗表面上是写三种花,实际上是针对此事有感而发的。”
“是这样吗?怎么一点儿都看不出来呢?”小菊仔细看了看那首诗,怎么也想不明白。
林小姐却是叹了口气,对于舅父的话心怀戚戚,颇有同感。
玉徽王朝科举尤重进士,因而新进士的待遇极优渥,每年曲江会,观者如云,极为荣耀。此诗一开始就用天上碧桃、日边红杏来作比拟,天上、日边,象征着得第者一登龙门则身价十倍,地位不寻常;和露种、倚云栽比喻他们有所凭恃,特承恩宠;碧桃、红杏,鲜花盛开,意味着他们春风得意、前程似锦。这两句不但用词富丽堂皇,而且对仗整饬精工,正与所描摹的得第者平步青云的非凡气象悉称。
作为朝中大臣的王通化,却可以体会到诗句暗含的另一重意味。
玉徽王朝的科举惯例,举子考试之前,先得自投门路,向达官贵人呈献诗文以求荐举,否则没有被录取的希望。
这种所谓推荐、选拔相结合的办法后来弊端大启,如今尤甚。
叶铭一家在京中其实是有靠儿的,叶铭的小姑叶灵蕴,就是嫁入京城尚书左仆射谢玄家中做填房的,按理说有着一重关系照应,他得到关照的机会是很好的。
可惜的是,叶铭这位姑父一向恶于叶铭在定州的名声,自然不肯对他照拂,所以叶铭去年赶考没有登第也是意料中事。
所以叶铭诗中所表露出来的意思,说这正是碧桃在天,红杏近日,方得和露倚云之势,不是僻居于秋江之上无依无靠的芙蓉所能比拟的,虽然彼此同属名花,但天上、日边与秋江之上,所处地位自然极为悬殊。
“这末一句的不向东风怨未开,显然是话里带刺儿,表面只怪芙蓉生得不是地方、不是时候,正值东风,却暗寓自己生不逢时的悲慨。这里说未开而非不开,就是因为芙蓉开花要等到秋高气爽的时候。”王通化摇着头叹息道,“看得出来,似乎这位叶家少爷对于自己的才具,可是颇有信心呢。这样的人,这样的才情,欣如,舅父劝你是不是认真考虑一下?世上的人言,有的时候就未必那么可信的——”
林小姐拿着帖子,脸上也流露出疑惑的表情,难道说自己一直看错了吗?
能够写出这等诗文的人,又岂是一句纨绔就可以概括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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