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这事往元都公主身上推就是了,暂且不说梁家兄弟的事。”傅瑜道。
傅瑜玩乐七八年,还从未有如今这朝,三方事端齐聚,在暗中搅得天翻地覆,不光是安国公府,怕是庙堂高处亦有相对。不过他也知道,近日有此洛廷之祸,皆有前因在此,怨不得旁人,更不会心下唏嘘反水,只得把这些事捡着一二与傅瑾斐凝说明了,合众人之力以防其出其不意。
元都公主的事情是傅瑾在盯着,芜娘的蹊跷之处傅瑜和斐凝一同前往,他也把此事说与傅瑾听。傅骁神隐已久,整日或是首尾不见,或是含饴弄孙自得其乐,竟是全然不管这些事了。再加之傅骁年逾花甲,身子骨日渐疏松,傅瑾和傅瑜也怕他骤然听闻洛廷之事脾性上来谁也拦不住,两人都颇有默契的隐了此不说。
二月十六,仲春时节,傅瑜这日刚刚下衙,就见的老管家刘荣佝偻着背快速朝他跑来。刘荣面上略带焦急,见了他就道:“二郎君回来的正是时候!国公爷说叫您过去呢!”
虽说傅骁性子冷淡不怎么待见儿子,但因了时人守孝,傅瑜也还是有三日一请安颇为关心傅骁的身体状况的,而昨日他才刚刚去给傅骁请安。昨夜傅骁见了傅瑜仍旧还是一副颇为不耐恨铁不成钢的模样,怎的不过一个白日就要差人来找他了,还是直接叫的老管家,唤的这般急促倒是让傅瑜心下多加揣测。
傅瑜问:“昨夜去给阿爷请安时还好好的,怎么今天下衙就这般焦急,可是府上出了什么大事?”一时脑海中闪过诸多事情,元都公主,芜娘,乃至与李茹有故的梁氏兄弟。
刘荣恭敬道:“是临州信使奉来的急件,国公爷见了之后竟是连房门都不出了,也还叫人请了大郎君至堂内候着,现下就等郎君您了。”
虽然听起来倒不像是傅瑜现下最为关心的洛廷王室后裔一事,但临州来急信,他也不敢不去。临州乃至大魏西北一兵家要地,百十年前还是大魏的边陲要地,如今倒算赫赫内城了。临州城山势险要,易守难攻,虽是盛世,大魏仍旧在此屯兵十万,号称是西北大营,与永安的京都禁卫军和西南、东海的两大军营遥相对应,拱卫四海。
傅瑜脚步匆匆,一路行来身后紧跟的刘荣竟是险些跟不上他的脚步,傅瑜稍停,问他:“荣叔,近日里可有哪位府上递了帖子或是拜见了?”
刘荣稍微蹙眉,随后道:“不过是今日里大夫人的表兄梁大郎君叫人送来了两匣子糕点,说是小孩子好甜食,送与小娘子尝尝。除此之外,便是卫国公王家和南阳长公主府上给郎君和夫人送了两张帖子。”
傅瑜闻此,从鼻孔里闷哼出声,也不再继续说,只又问:“夫人现在在做什么?可还是在陪莺莺读书?”
金圆凑上前来道:“郎君,刚才杏娘来说,夫人是去看望芜娘了。”
“好端端的,她去看芜娘做甚?”傅瑜心下暗想,却没再说什么。
傅骁跪坐于高台之上,深黑色的衣料低调华贵,更显出他面上的沉沉之色,就连下首一身青衣蓝衫的傅瑾,往日里温文和煦的面容也隐去了些许,这让傅瑜心下稍顿。先是给父亲和兄长行礼,傅瑜开门见山问:“阿爷唤我来,可是有要紧的事?”
傅骁道:“临州郁大将军遣来书信一封,说是他年事已高,从去岁隆冬就风寒入体,至今未愈,反而是开春后愈发重了,前些日子更是卧床不起了。”
傅瑜一愣,也问:“阿爷说的,可是秀峰叔伯?”
临州大将郁秀峰,年岁不过知命之年,当年还是傅骁副将,深受傅骁提拔之恩,后来傅骁隐退,他被建昭帝授予重望,手握十万重兵于临州城操练兵士,此八年来从未有何逾越之举。傅瑜幼时也见过郁秀峰几面,这人生得人高马大,一脸络腮胡子令当时还从未见过这般血性将领的傅瑜印象深刻。傅瑜当时也是跟着傅瑾唤郁秀峰为秀峰叔伯。
傅骁少见的沉了眸,伸手敛须,又抬眸看站在台阶下的傅瑜,慢慢道:“阿瑜,我想让你前往临州见他。带上良药良医,去看看他,也算是……代我见他最后一面。”
第102章审问
傅瑜回到东苑的时候,斐凝正低眉在窗边闲闲地温着茶。悠悠茶香顺着廊下的风,打着璇儿吹到傅瑜鼻下,他深吸一口气,看着斐凝。她似有所感,轻抬了头看傅瑜一步步走过来,神情恬淡,眉眼温柔。
傅瑜顺势坐在她身畔的一把椅子上,抛却礼仪风范,把背靠在椅背上,两臂无精打采地搭在腿上,长长的叹了口气。
斐凝抬眸看他,素长白皙的双手上下翻飞,末了轻轻递给傅瑜一杯茶,轻声道:“先前那么多事堆着,也没见你这么愁眉苦脸的。可是听闻了什么不好的风声?”
傅瑜点头,又摇头:“倒不是永安的这档子事儿,是临州。阿爷说临州的秀峰叔伯病危,想让我携了良药良医前去,便是不能挽救他的性命,这般去了也算全了阿爷和他的同袍之谊。”
斐凝轻转着茶盏的手微顿,嗓音轻柔却带了丝冷意:“这个时候,让你离京去临州?阿瑜你可知晓,今天陛下刚刚晋了章妃的位分,她如今又是章贵妃了。”
傅瑜长眉微挑,也皱眉道:“之前南阳长公主就说章贵妃后宫荣宠二十余年,必然不会这么轻巧的就跌了下去。我本以为年终尾祭,陛下选了六皇子就已经算大定了……真是没想到还有此变化。”
“如今永安正值多事之秋,我怎么能离京远赴临州?”傅瑜越说越愤懑,直至后面,已是忍不住一口饮尽杯中茶,才算稍稍解了心中怒火。
“阿爷阿兄和洛廷打了多年交道,把芜娘和元都公主的事情交给阿兄去办,我自是信他的,必不会有什么大的纰漏。但对方筹谋多年,国仇家恨皆与我傅氏一门有关,他们来势汹汹,必下了万千决心,万不肯善终的。而且除此之外,梁氏兄弟的那点小心思昭然若揭。这般情况下,我又如何能让阿兄一人去面对他们这群择人而噬的猛虎,让他一人面对刀山火海,我却奉了父命远赴临州?”
“若不是阿爷不知晓此事,我都要以为这事是他们二人合谋起来,以求让我远离这趟浑水了!”傅瑜轻笑自嘲。
斐凝沉眉,神色微敛,道:“梁氏兄弟有我在,必不足为虑。洛廷王室后裔一事,若信得过我,我必然全力以赴。”
傅瑜却是轻笑着出声,他摇头:“我跟阿爷说,我心性顽劣,又新婚伊始,必然受不了跋山涉水的苦。他却说,有你陪着我同去,便是再无后顾之忧了。”
“让我……也出京?”斐凝嗓音轻颤,突地站起身来。
傅瑜诧异的看着她,这还是他第一次见斐凝这般不淡定的模样。她微微喘着气,向来恬淡冷凝的面容上显出明显的怔忡,双眸似闪着光,却很快又熄灭了去。她掩饰性的将手从宽袖从拢出,佯装无意的敛袖,复又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