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是江宁四季如春,一直温暖依旧,但也迎来了最为寒冷的大寒,临近年关,王府中忙碌了起来,下人们张灯结彩里里外外地忙活,外出采购的单子不停地上交,那些账目繁多,孟奕白嫌麻烦,便都丢给了内务总管。
叶小清快步跑到出云阁的时候,他正悠哉地捧着一本书,靠在藤椅上,慢条斯理地翻阅着,窗棂外斜斜洒进的阳光落在书房地面上,斑驳地撒在宣纸上。
书案上整齐的摆放着笔墨纸砚,笔架竖立在一侧,上面挂满了各式各样的毛笔,书案上唯一不一样的便是一白釉小坛,洁白的外表上点缀着显眼的红芍药,一尾金色鲤鱼在小坛中游来游去,尾巴拍击水面激起点点水花。
看到这个小坛时,叶小清刚好走到书房门前探进头去,心中立刻满溢欣喜,近些时候她还一直在想他是不是把这个给忘了,没料到他早就派遣下人将小坛送回了江宁。
天气不冷也不热,只是昼夜的时候有些凉,温度刚刚好,鲤鱼活泼的很,在水中不停地游着,激起的水花溅在宣纸上,渐渐晕染开。
一手扶着门框,叶小清伸着头往书房内看去,她有些开心,难得没有开口打破书房内的安静,末了还是孟奕白翻了一页书,抬起眼来,一眼便望见了她趴在门框上。
她心里高兴,一直咧着嘴,笑得有些傻气,孟奕白瞧了她几眼,勾起唇角短促地笑了一声,询问了一句:“你在那傻乐什么?”
这才意识到自己的不妥,叶小清连忙敛了笑容,清了清嗓子,轻快地迈步进了书房,三步两步就走到了书案之前,随手翻了翻那些宣纸,发觉自己一个字都看不懂,连忙将那些宣纸放下了。
“我天天闲着没事做,只能来找你。”她无趣地打了个哈欠,顺手抽走了孟奕白手中的书册,装模作样地看了几眼,“你天天看这些无不无聊?”
说着,将书册“啪”一声扔到书案上,叶小清挤了挤眼睛,愉快地提议,“我无聊得很,咱俩比划比划吧?”
以往她提出这种无理的要求时,都会遭到孟奕白毫不犹豫地拒绝,可他这次并没有,而是笑得愈发意味深长,目光在她明亮的双眼之间流连了几圈,最后起了身,径直走到身后高高的书架前。
他取出几本书,搁在一旁,轻敲了敲某一个书格,半晌之后,居然打开了一个暗格。
从未见过这种场景,叶小清不由得看呆了,直到孟奕白回了身,她看清了他手中拿着的竟然是她被没收了许久的双刀。
那双刀曾经每天都要打磨几下,刀刃铮亮,吹毛立断一般,因为握持了许久,刀柄都有些光滑,用的时候要缠上几圈白布,否则会打滑脱手。
曾经一段时间不摸摸这把刀就浑身难受,如今许久没有碰这把刀,她居然有些习惯了,甚至不知道该怎么抓握。
特别是刀柄上绑着的红布条,以前从未有过,这让她半是新鲜半是好奇,不由得惊奇地睁大了眼睛。
孟奕白曾经派穆九去山中寺庙,从佛像身上披着的红布上求了一块,撕成布条紧紧绑在刀柄末端,用的时候红布条会随风飘扬,不求那鲜艳的红,而是求个平安二字。
以往他从不信这种事情,烧香拜佛这种事也从未有过,直到他见得她一身大大小小深深浅浅的伤疤,像是烙印,又是丢不掉的曾经,光是抚着那些凹凸不平的伤疤,就足够让他心惊。
在永昌那个风雨交加的夜晚,何寒曾冒着雨去了一趟城北别苑,单膝跪在地上禀告他,叶小清兴许是暴露了,希望他能带她回江宁,保全她的命。
想起她对他的隐瞒,还有她脖颈间的跳动着的脉搏,他从未有那般犹豫的时候,但还是决定带她回去,第二夜,暗卫都纷纷赶去了永昌王府,却不料扑了个空门,她竟是雇了马车,去了别苑。
对于她的心意,他不是毫无察觉,但是作为丢出去的棋子,确实不该留太多的感情。
他从不是优柔寡断的人,对她的感情他也一直分得很清,随时可以介入随时也可以抽身离开。
可他如今想给她全部的自由,再也不想将她拱手送出,再也不想给她那些她承担不来的压力,还有不属于她的身份。
把双刀还给她,还她真实的自己,最后,他还是想将她留在身边,护着她周全,将她妥善安放再不让她经历风雨。
虽然不知道这样做是不是最有利的,但确实是让他最感觉到心安的。
孟奕白低垂着眼眸,掌心托着双刀,泛着古旧的色泽,那鲜艳的红布条缠在他的指尖,衬着指尖愈发白皙。
望着日思夜想的双刀,叶小清傻了眼,瞪着眼睛看了许久,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睛,末了还是孟奕白曲起食指,轻轻敲在她额头才唤回了她的神智。
她忽的抬起眼,望着他的眼眸,咧嘴一笑的同时欢呼了一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拿过了他掌心的双刀,举着便一个高高的跃起,跳到了孟奕白身上,双臂紧紧缠在他的肩头,双腿也像是长了根一般缠在他腰间。
“你真的要还给我吗!”她一边欢呼着一边刨根究底地问着,声音里都带了欣喜,“孟奕白你真是个大好人!”
为了防止锋利的刀锋划到他,叶小清一直不敢使劲揽着他,所以身子摇摇晃晃的,孟奕白正想伸手去揽住她摇摇欲坠的背,但她忽然又退了几分,稳稳地落在地上的同时,兴致冲冲地提议:“来,我们比划比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