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而巡抚未敢懈怠,数日前已至平阳府驻扎,夜宿闻喜县衙,本拟次日南下平陆县,怎奈半夜急报,蒲州河段告急,决堤噩耗传来。
旎啸闻黄河之堤崩溃,心绪难平,哀叹连连。古往今来,大明、元、宋、唐,黄河之患,岁岁不绝,似龙腾之怒,不可驯。
百万苍生年年遭劫,家园尽毁,数十万性命,化作荒野孤魂。生者饥寒交迫,至嚼土啃皮,乃至人间惨剧,子换子而食,闻之心悸。
当今天下,大明渐露疲态,朝纲不振,贪腐横行,加之天灾频仍,流寇四起,盗匪如蝗,民生凋敝,内外交困,犹如笼中困兽,四方夷狄眈眈,窥伺中原,国之将倾,岌岌可危。
旎啸空怀悲天悯人之心,陡然长叹,转念之间,才知鞑子为何未追来,料定必是滔滔黄河,阻其西进之路。
随后连续十多日暴雨,官道断绝,桥梁垮塌,面对大雨滂沱,三人被阻。
直至七月初,雨歇云散,天际初晴。
沈飞与邓义易装为驿夫,各跨骏马,欲速往平阳府洪洞县。
奈何天公不作美,又逢大雨三五天,洞水和汾河水势大涨,尤其是汾河,如怒龙穿城,洪洞十室九淹,人心惶惶。
二人无奈,待雨稍停,转而东行,欲借洞水狭处渡河,再回官道。
旎啸孤身一人虽是无妨,然不能弃沈飞二人独自离去,只好隐于暗处,默默相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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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洪洞县东十五里,洞水以北,矗立一山,形若箕张,南侧九峰耸立,故名九箕山。
此山不高,却青松翠柏,郁郁葱葱,生机盎然。
然自半山而下,至周遭之地,坟茔累累,昔为城中百姓安息之所,后成朝廷罪人归宿之地,官府弃尸于此,终成乱葬之岗。
近几日暴雨洗礼,白骨裸露,夜幕降临,磷火闪烁,阴风阵阵,令人胆寒。
沈飞二人夜至此地,也是艺高胆大,竟然寻了一处,以天地为席被,坦然入睡。
不过他们心有所恃,便是旎啸,虽不见其踪影,但知少年必在附近。
篝火炽烈,二人几张胡饼未尽,不料一阵阴风忽至,火苗摇曳,绿光幽幽,如鬼火游离,寒气透骨,直似隆冬骤临。
俄顷,凄凉哀嚎,破夜而来,幽影重重,围逼二人。
二人慌忙站起身来,随即沈飞壮胆,拔刀而立,声如雷震:“是谁!”
鬼影绰绰,一缟衣身影突现跟前,面戴腥红鬼面,足不沾尘,瞬息即至。
二人惊骇未定,不料眼前一花,数十人闪到鬼脸人身后,各个身穿大功素服。
这时,旎啸以密语传音,低声道:“你们且退下,有机会就先行离开。”
言罢,他取黑巾覆面,身形一闪,挡于沈飞之前,护其背后。
旎啸对来人说道:“传闻北地有一鬼教,全教上下行踪飘浮诡秘,知者寥寥,其主柳正青,一身鬼功出神入化,不知我是否说错了?”
沈飞二人闻言,愕然不已,江湖中关于鬼教这个门派,从未耳闻。
那鬼面人诧异更甚:“你是谁,怎会知我鬼教?”
旎啸避而不答,只是轻笑:“想不到遁隐江湖五十年的鬼教,今日竟甘为鞑虏鹰犬,真是可悲可叹啊。”
鬼面人闻言怒发冲冠:“休要血口喷人,你到底是谁?”
旎啸逼近数步,冷笑连连:“你竟然假作不知,哈哈,深夜至此,你等一行人又是为何?”
“哼,我奉小姐之令,把你身后的两位官差带回去。”
旎啸心下一凛,听出对方话外之音,想到对方没有急着出手,似是并非为杀人夺物而来。
“此事,只怕由不得你。”他微笑以对。
鬼面人直言挑战:“如此,唯有手底下见真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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