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您也早点休息。”林淡把齐氏送回房,自己却站在廊下许久未动。在这凄清的夜晚,她不自觉便陷入了回忆,但这回忆却不属于她,而是来自于那个不知去了何处的“林淡”。
对方留下了浓得化不开的遗憾和不甘,却也留下了一份深藏于心的情感。她原本是一个娇娇俏俏的小姑娘,爱玩爱闹,却绝不爱烟熏火燎。林宝田几次让她学厨,都被她哭着喊着拒绝了。却有一日,她无意冲撞了侯府里的大小姐,差点被打板子,是偶然路过的小侯爷救了她。小侯爷温柔的笑容从此成为她的执念。
她问小侯爷你喜欢什么,小侯爷玩笑道:“我爱吃。”于是第二天她便脱掉漂亮的衣裳,穿上灰扑扑的围裙,走进厨房,一学就是七年。她从来不爱下厨,她只是为了让小侯爷多看自己一眼而已。
林淡无法认同她的做法,把自己的人生寄托在另一个人身上,这是最可悲的。若是那人离开或厌弃,留给你的只有脚下的万丈深渊。
林淡如今要做的就是走出一条自己的路,摔了也好,伤了也罢,便是爬,也总有一日能爬到终点。原主是个厨子,那她就继续做厨子,天下美味无穷无尽,不愁没地方学,也不愁无师可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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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这天起,林淡便跟着老妪学做豆腐丸子。老妪有三个儿子,大儿子游手好闲,二儿子幼时便得病死了,三儿子是老来子,如今才满七岁,还是嗷嗷待哺的年纪。为了养活两个儿子,老妪起早贪黑卖豆腐丸子,委实过得辛苦。好在她手艺绝佳,倒也不用为生计发愁。
大儿媳说是要跟老妪学厨,却总爱偷懒耍滑,于是店里的脏活累活全都归了林淡。早起煮豆子、剥豆皮、点豆腐,都是她在干,来回还得担一百多斤水,差点把她的腰给压弯。但她从来没抱怨过一句,只要能学到东西,再苦再累也不怕。
“难怪沈老头离开的时候那么舍不得林掌柜,还说林掌柜病了,他吃什么都没滋味,原是这个缘故。”罗铁头平躺在地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拍着肚子,“刚才那春三鲜卷饼太他娘的好吃了,可惜有点少,我没怎么吃饱。”
“你是不是又饿了?”赵六拿着一根木棍拨弄篝火。
“饿了,”罗铁头翻了个身,一边砸吧嘴一边呢喃:“不知道明天早上会吃什么,我还想吃卷饼。”
想到那卷饼的滋味儿,赵六偷偷咽了一口唾沫。他也想吃卷饼,那么鲜的卷饼,连续吃上三个月也不会腻。
“别说了,你们睡吧,我来守夜。”俊伟男子沉声开口。
首领向来说一不二,赵六和罗铁头也没推辞,很快就睡了过去。少顷,暗夜中响起一阵腹鸣声,所幸大家都已熟睡,无人知晓。
翌日,林淡的病又比昨日好很多,天没亮就爬起来给大家做早餐。掌柜都起来了,伙计们自然不能偷懒,陆陆续续爬起来打水、烧火。
“你守了一夜?”看见坐在火边的俊伟男子,林淡略有些意外。
男子点点头,张张口,却没说话。
林淡看出他的欲言又止,主动询问,“你有事?”
“无事。”男子迟疑片刻,终是忍不住问道,“今天早上咱们吃什么?”
林淡不由莞尔,“早上我熬一锅白米粥,煮一些面条,再做几个小菜。你们想喝粥的喝粥,想吃面条的吃面条,且随意。”
男子点点头不再说话。躺在他身边的两名壮汉却醒了过来,咕哝道,“林掌柜,为啥不吃卷饼?白粥面条哪里有卷饼好吃。”
林淡笑着摇头,“再好吃的东西也不能见天吃,每餐总得换个口味。”
芍药走过来,笑嘻嘻地道,“师父,面和好了,粥也熬上了,您去炒菜吧。”末了看向赵六和罗铁头,语带调侃:“两位大哥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我师父可以连续数百天做不重样的菜,我们吃还吃不过来呢,你们却嫌弃。”
“不嫌弃,不嫌弃,林掌柜做什么我们吃什么。”被首领一瞪,两名壮汉再不敢发表意见,心里却格外想念昨晚的卷饼。白粥和面条也就是那个味儿,能有春三鲜好吃?
但很快,林掌柜就用实际行动告诉他们,只要手艺了得,简简单单的白粥和面条也可以成为无上美味。她把封存在罐子里的油渣取出来剁碎,放入锅里翻炒,再把焯水的香椿切成丁,汇入碎油渣。香椿的汁水和油渣的油脂互相渗透,化成一锅浓羹,伴随着每一个沸腾气泡的炸裂,爆出一股股奇香。待油渣熬得软糯,香椿的香味也被彻底激发后,林淡迅速倒入生抽、飞盐、胡椒等调味料,翻炒数次,出锅。
“好香好香!”芍药和杜鹃一块儿把装臊子的陶盆抬走,边抬边吸鼻子。
原本还不想吃面的赵六和罗铁头,这会儿都快兜不住满嘴的口水了。
林淡犹觉不足,炒完臊子又蒸了一大碗咸鱼,弄了一道凉拌马兰头,还从罐子里取出一些腌菜一一装盘,这才开始做手擀面。手擀面煮熟,白粥也熬得差不多了,大家伙儿连忙拿出各自的碗筷,等待开饭。
“行了,快吃吧,吃完我们好赶路。”林淡洗干净双手,慢条斯理地放下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