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莩尹去见巫湛时,那男人正在笔直地站在舷窗前,看着波涛汹涌的大海,仔细看,他眼神的焦距非常涣散,代表着他看远方只是模糊的一片,但他依然看得很专心,甚至毫不掩饰他的赞叹。
杨莩尹露出微笑,上前温柔地牵住他的手:“阿湛,等去了昆莱,让青女给你看看眼睛,一定就能看清了。”
巫湛转头看他,深邃的五官在阳光下更显出一种刀削斧凿的英俊,眼眸里的温柔更是看得杨莩尹心跳加速。
只听他道:“其实,能上人间看到阳光,已经是修来的福气,看不看清,也不重要。”
“当然不同,”杨莩尹用自己那修长美丽的手指抚摸着他宽大的手掌,低笑道,“你不想随时看清我的样子么?”
当然想,巫湛低头笑笑:“莩尹,你说那位谢师兄于医道也有涉猎,也让他看看你的嗓子,那么多天都没好,留下隐患便麻烦了。”
“他的专长是咒杀幻术,医道嘛,还不一定有我的懂的多。”杨莩尹不屑,随即扯了扯对方的手臂,继续用自己本来的嗓音道,“阿湛,我若一直是这低哑声音好不了,你会不喜欢么?”
“当然不会。你便是你,无论变成何种模样,在我心中,皆是最好。”巫湛肯定地道。
先前在留落九渊之底,他们相互扶持才得以出来,若没有莩尹一路的阵法之能,他肯定也逃不出那些人的掌心。
杨莩尹听得心花怒放,相扣的五指不由得更紧了些。
“我亦如是。”杨莩尹满意道,“现在已经离开九渊,麻烦解决,你也可以安心,等我回昆莱,就想办法解决你们巫族身上的咒法,你们就可以好好生活了。”
巫湛听了,只是轻轻摇头:“怕是,没那么简单。”
“对了,你还没有说清楚,为何冥土那些人,一直追你不放?”杨莩尹问。
“说来话长,”这些日子的生死相依,让巫湛早已放下了戒心,他也开始诉说他们巫族当年的遭遇,“大玄仙朝立国时,我们这只巫族还在南洲生活,后来被攻破山门,成了大玄俘虏。为他们的一个计划,修建同时看守通道。”
杨莩尹默默听着。
“是何计划,我亦不知,但想来与冥土有关,大玄□□离开后,大玄二代皇帝继位,数千年后,将王位传给长子,二世皇帝本人带着心腹重臣与大玄精锐,去了冥土,我们这一族最能耐得阴寒气息,便被打下咒法,看守他们进入冥土的路途,”巫湛顿了顿,才继续道,“三千年前,我出生在冥土,不曾见过一日阳光,但总算活了下来,我这部族,入九渊时尚有万余人,到我出生,便只剩下千人不到,而更多族人,无法适应那里,最后活下的,只有百余人。”
到如今,他已经是巫族活人里最年长的一人。
“虽然不知大玄二世皇帝因何舍弃帝位,潜入冥土,但当年之仇,纵然有咒法在,我也一刻不能忘记,”说到这,巫湛神情轻松起来,“那时,大玄祭祀洛青霄算是我的直属上峰,他杀玄帝断龙脉时,天下巨变,我们这些被咒法牵连的人,都能感觉到大玄动荡。那时我亦知晓,二世皇帝若知龙脉国运被断,定然会自冥土返回,所以……”
他的神情有那么微微的一丝骄傲:“我断了冥土与九渊的通道,将他们困在忘川彼岸,无法返回人间。”
杨莩尹顿时生起了敬佩之心,虽然在九渊之下,他早就领教过巫湛的厉害,那时依靠地利,他甚至可以以一人同时敌五六位合道,但现在,他才知道自己的心上人搞起事来何止是厉害,简直是厉害。
甚至于,他有点嫉妒巫湛与大玄祭祀的亲密配合——他们甚至都不需要沟通,就做出了最正确的选择。
要知道当年大玄败亡,除去气运反噬,还有一点就是群龙无首,若当时大玄二世皇帝真的自冥土归来,大玄是否会灭得如此彻底,还真是未知数。
“所以,那些在九渊与冥土边缘出生攻击我们的,就是大玄余孽?”杨莩尹立刻明白为何那些鬼物如此疯狂了,毕竟阿湛这刀真的是直插要害,不过给他们一点活路。
“不错,若不是隔着忘川,我们很难逃掉。”巫湛微笑,然后低头轻声道,“若不是有你,我也逃不掉。”
“你我之间,何分彼此。”杨莩尹温柔地靠在他怀里,“只要你不嫌弃我就好。”
“这话该我说才是。”巫湛低声道,“也不知我还能活上几日。”
他身上又有咒术反噬,又有人间纯阳之气侵袭肉身,如今甚至连个普通凡人也不如……如何配得上莩尹呢?
“你身上咒术,倒不必担心,谢谢师兄已经找到解法,只是材料稀缺,一时难以备齐。”杨莩尹安慰道,“至于你身上的阳气,倒是要细细调理,我昆莱倒是有一双修之法,可解此症……”
说到这,昆莱七秀之首的杨师兄有些羞涩,道:“只要你不嫌弃我……”
“这……”一抹红霞泛起,巫湛瞬间觉得自己掌心隐隐有汗,一时尽不知如何做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