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日后二十六年,上城区。
心脏发生变化的一段时间之后。
“将四个时间点、四个空间作为仪式的锚点,拆分出来的四个部分使用胶片带进行连接,于是,我得到了一个理论上可行的方案。”祂说。
黑色的线条穿过了人的躯壳,这一次,即便是咽下了污染的人,也无法跟上那血管的速度,太快了,从出现到静止,已经无法用过程来描述,在它出现的时候,就已经是静止的状态,将速度拉到极致,成为一个超过时间束缚的动作。
“那些无意义的呢喃、痴人爱怜的絮语、被放任的病变、精神病深陷泥沼的执迷不悟……那些声音都在转碾碎在齿间的缠绵和溃烂。”祂说。
它用了十几年的时间攀爬一个楼层,现在,它只需要一个无法被记录的时间,就能够轻而易举地剥夺生命,穿过人的身躯,然后轻微抖动,它就能够剥夺人的生命,如此简单,如此轻松,哪怕这个行为并不是它的本意,在它朝着外界延伸自己的血管的时候,这种生命的剥夺就已经出现了。
“我们……到底在……面对什么怪物……”
如果说,即将面临的是一场苦战,那么,总会有人燃起斗志,抓紧武器,坚定信念,认为依靠着‘团队’和‘勇气’能够取得成果,只要两边的可能性并没有失衡,那就还有希望;换句话说,当面临的是一种没有任何胜算的战斗的时候,人的信念就会崩盘。
第九协会,负责处理遗失管辖事件,负责处理每一个活着的怪物,负责深入到遗失管辖事件之中,契约约束了他们的职责,他们需要这么做,必须这么做,而除此之外,能够让第九协会的人坚持站在第一线的,是因为‘信心’。
——他们相信他们可以。
这是由鲜血和尸体堆积起来的信心,每一个在第九协会之中努力过的人,每一个和怪物面对过的人,只要在第一次的面对之中胜利并且存活——哪怕没有胜利,只要是存活下来,那么,遗失管辖在他们心中的可怕就会被降低到一个极低的境界,生存下来这件事本身就是一个最好的证明。
能够活下来本身就是最好的结果。
正因为这一次又一次的成功,一次又一次的胜利,第九协会的人们才会坚信自己能够得到‘胜利’,由生命铺平的道路,就是他们一直前进的道路。
但是。
但这一种经验也是一把双刃剑,正因为了解,正因为熟悉,他们才会知道,此时自己所面对的,是一种胜利的可能性近乎为零的怪物,他们甚至还没有靠近那个怪物的身旁,怪物的某一种黑色线条就剥夺了他们的同伴的生命。
这是怪物。
这是一个比怪物更加可怕的怪物。
“都给我将手中的武器抓好了!”于是,为首的人喊道——他必须这么喊,如果在这里放下了武器,那才是真正意义上的失败,在还没有任何抵抗的情况下就放弃了生存的可能性,那就辜负了第九协会这个名,不需要契约动手,他自己都会了断自己的可能,“所有人听口令!使用罐子!”
罐子——存放了污染的容器,一个可以消化污染,吞咽源头的容器,在探索末日前技术之中最为有用的一部分,罐子本身就是一种最后的底牌,咽下罐子之中的物质,就相当于踩在了人与怪物的界限上,稍有不慎,就会跌入到那一个世界之中。
将管子放入口中,深吸一口,面具遮挡住了扭曲的面庞,将他们因为痛苦而变形扭曲的脸完全遮挡住,令人反胃的味道,让人呕吐的口感,一切负面的词汇都可以用来形容此时他们口腔之中的触感,这就是一种折磨,咽下罐子之中的东西这件事本身就是一种折磨,不会有人愿意回忆这个过程,他们都会选择性遗忘这一个部分。
——那是自顾自枯萎的糜烂,是破碎在每一个虚假天空上太阳,是死在花期的腐朽。
一切都变得缓慢。
在自我感知的速度变快的时候,在身躯和一切感知都得到提升的时候,四周都会变得缓慢,正如一个疾驰的人会觉得步履蹒跚的蜗牛几乎静止,在速度本身达到一个极限的时候,一切都会缓慢下来。
但是那些黑色的血管不会。
如果说,在没有咽下污染的时候,他们看见的只是在一瞬间出现然后静止的血管,那么,在咽下污染之后,他们看见的就是一种更为深层的绝望——他们的视觉能够跟上血管的速度,勉强能够跟上,然而,也只是视觉能够跟上了,身体的动作无法跟上那血管的方向,在一切都变得缓慢的世界之中,他们只能够眼睁睁看着新的血管从那个建筑物之中刺出,朝着他们飞来。
这是一种缓慢的过程。
这是两个极端。
仿佛在看一场慢动作的电影,他们所有人都是这慢动作之中的一部分,他们无法让自己变得更快,就连自身似乎都沉入到了这凝滞的时空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