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illy踌躇一番之后,突然跟司机说了一声:“靠边停车。”
司机嘟囔着:“没法儿靠边。”
Billy的声音加大了:“靠边。”
连别了三辆车,出租车终于靠边了。Billy探身到前面来把手里的信封交给我:“这里面是最终价格。拿回去给李总签字。然后找两个颜色不一样的信封,把价格标签和标签单分别装进去。千万别封口。听见了吗?”
我点点头,接过了信封。
“那你呢?”我问。
“我晚一点回公司去,然后从公司直接去机场。”
我把信封捏在手里:“你放心吧。”
Billy开门就走了。我打开车窗玻璃,烈日把高架桥晒得发烫,汽车排出的废气、轮胎胶皮的臭味混成一片。我看见Billy瘦瘦的身影沿着高架桥的护栏,脚踩着地上的包装袋、废纸走下去。
我本来以为我会幸灾乐祸,但是我没有。我突然感到对他的一种同情。他像个陀螺一样,被命运之手耍得团团转。
他想改变,但却只能疲于应付;他想抗争,但是只能逆来顺受。他锱铢必较每一分利益,把他抠出来的每一分钱奉献到他老婆儿子面前,但是永远填不满那个黑洞。
回到公司时,公司的人已经陆陆续续打卡下班了。赵芭比看见我,笑了笑:“哟,这么认真啊?都下班了还回来?”
没时间回应她,我三步并作两步走上楼去,李乐永还在他的办公室里。
“怎么才回来?Billy呢?”
“Billy接了个电话,他家里好像有什么事,他回家处理去了。一会儿回来,然后从公司直接去机场。他让我把价格给你签字。”
李乐永叹了口气,不知是叹Billy家务事繁多不能专心工作,还是叹息Billy运气太差。
签了字之后,我走回自己的办公桌翻了翻,只有牛皮纸信封,没有白信封。
“李总,没有别的颜色的信封,我拿两个牛皮信封把价格装进去,然后用铅笔表明一个是高价,一个是低价,行不行呀?”我走到李乐永的办公室门前,站在门口问。
里面传来李乐永的声音:“不行。”他站起身走出来,说:“招标书里说明确说了,投标文件必须密封完好,不得有任何污损。你要是在价格信封上写了字,正好给人理由废标。去,去楼下找行政部赶紧领一摞白信封来。必须区别开,明白吗?”
他看了看墙上的钟,“你跑快点儿。没准行政部还有人。”
“哦,好。”我应声下楼。
行政部实际上不是有人,而是有一大堆人。别的部门人已经跑光了,而女魔头老太太Brenda正召集行政部的人在开会。
不知道一个只管采买采买办公用品、往茶水间的冰箱里负责填上饮料和点心的部门有什么重要的事情需要在下班后还要正襟危坐的开会。听说我要领白信封,Brenda用下巴指指,一个女孩站起来给我拿了信封,并且签了字。
我带着“幸亏我没在这里工作”的心情,速速离开。
把高价标单放进白色信封里,把价格标签封附在上面并且保持信封口敞开着。把低价标单放进牛皮信封里,价格标签封也放在上面。
然后我抓起桌上的便签纸给Billy写到:“高价——白信封,低价——牛皮信封。”
李乐永走过来看看,说:“不用这么麻烦,Billy回来应该会再检查一遍的。你就随便装进去就好,只要不要用标签单封住信封口。”
“放心,我不会封口的。但我还是写清楚一点比较好。”我把便签纸贴在Billy工位的隔板上。把两个信封以及两个标签单都用他桌上的鼠标压好。
把一切都弄好了,整整齐齐地码在Billy的桌子上。我不禁又多看了一眼他摆在桌上的照片。照片上的夫妻俩目光焦灼地望向镜头,虽然是一张全家福可是这两人全无笑意,女人怀里抱着的孩子侧头望着旁边,对镜头完全视若无睹。我不禁轻轻叹了一口气。
“行了,我还有点事,我先走了。Anne,你弄好就可以下班了。”李乐永吩咐我。
“等会儿,我给Billy打个电话说一声。”我笑笑回应他。
电话里Billy的声音气喘吁吁的。不知道为什么处理交通事故会让人气喘吁吁的。
“你都弄好了吗?李总签过字了吗?”他问。
得到肯定答复以后,Billy语气放松了一些:“那好,你把东西都放我桌上吧,然后你就别管了。我一会儿就回去。”
“好的,我把高价标单装在白信封里,低价标单装在牛皮信封里。你不用担心,具体的我已经写了便签贴在你办公桌旁了。”我以为自己这么说会让电话里那个冰冷的声音融化一点。没想到反而引起他严厉地追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