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危楼指节微收,将她揽入了怀中,“你当年病过一场,且本就年幼,记不清乃是寻常,此事过去多年,程先生不与你细说,自也是害怕令你伤心。”
薄若幽自然明白程蕴之的苦心,她叹了口气,未再多言,马车辚辚而动,直入长寿坊,待将薄若幽送回家门,霍危楼方才告辞离去。
程蕴之已经睡下,薄若幽兀自回闺房安歇,可躺下后却极难入眠,这等情状,还是月前霍危楼音讯全无之时才有,辗转良久,薄若幽方才浅浅入眠。
迷迷糊糊便到了天亮,薄若幽还觉困倦,却被外头的说话声吵醒,她起身更衣洗漱出来,一眼便看到了程蕴之正在和福公公说话,薄若幽眼底微亮走上前来,“公公怎么过来了?”
福公公笑道:“县主莫非忘了您要与侯爷成婚?这其中章程繁复,侯爷早有交代令我过来帮忙,所幸时间还长,咱们一样一样准备。”
薄若幽自然没忘,只是还有两三月功夫,她还未觉该准备婚事待嫁了,“公公可要我做什么?”
福公公和程蕴之对视一眼,皆笑了,程蕴之道:“这些事不必你操心,你只安心等着二月便是。”
有福公公过来安排,薄若幽也觉放心,她在府内用了早膳,见实在没有自己帮得上之地,便又往衙门去,吴襄已归来,她入衙门之时,赵榆已交代了个干净利落。
吴襄在后堂看到薄若幽,手中供词近十页,递给薄若幽看之时,神色有些陈杂难言,薄若幽看的奇怪,“怎么了捕头?”
吴襄叹了口气,“这赵榆,也算个有情有义之辈,若无当年事端,他能活的很好,只可惜如今身上背了三条人命,活不出年底了。”
如今已是初冬,大周各个州府的案子皆往刑部送来,赵榆这案子待在衙门过堂之后,亦要送入刑部定下刑罚,他此番死罪难免。
吴襄又道:“太可惜了,他不该如此冲动自己去报仇,若还来官府报官,总也能查出当年命案,那五个人一个都跑不掉。”
吴襄对赵榆的怜惜之意溢于言表,然而身为衙门公差,却不得不秉公搜查证据,薄若幽一边看赵榆的证词一边听着,忽而眸色微沉,“棺材钉是他在城南棺材铺买的?”
吴襄颔首,“是,他说他一年之前就买好了,一直在找下手机会,可是过年和春夏时节园子里宴客极多,下人也比平日里多,他不好下手,便一直拖到了秋天。”
“可去棺材铺问了?”薄若幽又道。
“去问了,那棺材铺里的确有这棺材钉,只是时间太久了,掌柜的店内伙计都记不清了。”
薄若幽稍一迟疑,又往下看去,吴襄疑惑道:“怎地?你怀疑他所言有假?”
薄若幽道:“他这供词上说,钱师傅和另外一位师兄死后,皆葬在了城外乱葬岗之中,且记不清位置了,可我却觉得奇怪,你当记得钱家镇外的荒坟,那块地并不小,当年是钱师傅专门买下葬赵班主几人的,倘若是你,后来钱师傅和师兄死了,你会将他们葬在哪里?”
“当然一并葬在那荒坟之内!”吴襄脱口而出。
薄若幽便道:“我迟疑之处就在这里,赵榆是心思冷静之辈,又对报仇十分执着,他在百鸟园内蛰伏两年多,此番连杀三人,不排除有人知情或者帮过他,而他一口咬定钱师傅和另外一位师兄已死,有些古怪。”
“你是说,有可能那二人没死,还做了帮凶,可他现在想保他们,所以说他们早就死了?”
“不排除这个可能。”薄若幽将供词递还回去,“昨夜他招供之时,我便想问那二人坟冢在何处了,却不想今日是这个结果。”
吴襄又去看证供,正沉思之时,胡长清气喘吁吁的跑到了内堂之外,“捕头,县主,可是凶手找到了?”
胡长清昨夜未至,还是今日才知百鸟园的案子破了,吴襄将手中证供给胡长清看,又对薄若幽道:“你说的这个的确存疑,稍后我会再去审他。”
薄若幽应下,胡长清看完证供,一脸的不可置信,“天,十多年了,他竟然为了给师父师母报仇活着,他不信官府,否则,也不至于到这个地步。”
吴襄道:“不稀奇,他当年是灾民,小小年纪便没了父母,后来被赵班主夫妇收养,赵班主夫妇二人对他而言便如同养父母一般,他是个知恩图报的。”
胡长清想了片刻,“时间会淡化仇恨,且一个人总是记着报仇是很苦的,他这些年始终不改其志,也足见心性坚韧,难怪犯案之时能和与官府斗智斗勇。”
吴襄活动了一番酸痛的脖颈,“无论怎样说,这案子算破了,只是还牵扯出一桩陈年旧案,接下来也有的忙,待过了堂才是真的松快。”
他忙着去找文吏们统总证供,也不多与薄若幽二人攀谈,没多时便往值房去,薄若幽便与胡长清一道告辞离开衙门。
刚走出衙门,却见衙门前的长街上四五个孩童正团团念着童谣玩闹。
“……打铁三,三两银子换布衫。”
“打铁四,四口花针好挑刺。”
“打铁五,五个粽子过端午……”①
童谣声从远处传来,薄若幽听了片刻才分辨出词句来,童声稚气,却又欢喜雀跃,令人听之便觉朝气盎然,她脚下微顿,浅笑着寻声望去,身边胡长清也跟着停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