运气很好。
所有在医院里全身而退的人,运气都很好。
最起码意味着你,有钱看病,有命活着。
哦对,还有一点,有命排上手术。
岑妈的手术安排在五月五日,等着做手术的人太多了,除了急症手术刻不容缓之外,限期手术和择期手术都要排队,疑似“肿瘤”的人不知凡几,大家都想挑个好“医生”,但是好医生要排号、找关系……岑妈上学的时候认识的同学就在九院当医生,很快就帮她排上了手术。
她是幸运的。
这世界上有很多苦痛,而独医院最多,五月四日那天,陆唯把自己的妈妈带走了,岑淑慎没有去打扰,默默地远远地祝福他一路顺遂。
而五月四日岑妈的相关化验检查结果都出来了,符合手术指征,岑爸签署了手术同意书,医生叮嘱岑妈晚上八点后不能进食。
五月五日岑妈穿上了病号服,带上了腕表,9点多被护士姐姐带走之后,下午一点多才回来,是良性的,切了就没事了,这是个再好不过的消息了。
因为麻药后劲,岑妈吐了七八次,身上插满了管子,打了一整天的吊水。
大姨学校里有事,实在抽不开空,小姨妈第一次让岑淑慎感受到她是个成熟的成年人,她有条不紊地安排事项,还把碍眼的岑淑慎赶到一边,“你去负责买饭吧。”
岑淑慎微不可见地鼓了鼓脸,掏出手机点了个外卖,把自己挪边上点不碍事。
岑爸则揪着眉心,一眼也不眨地望着妻子,好几次低头用衣角擦眼镜。
三人一副大惊小怪关心则乱的样子,护工阿姨却见怪不怪地吐槽一句:“这病又不重,来这么多人干嘛,碍手碍脚的……”然后麻利地把呕吐袋扎好拿去扔掉,小姨妈则用手按住岑妈的纱布,以防她呕吐的时候创口裂开。
岑淑慎则在后面偷偷瞪了眼那个护工阿姨,瞪得毫不心虚——本来就是,小病,轻病,没事的,医生看病的时候,当然除开生死无大事,但是落在个人头上,牙疼起来还要命呢,她说得倒轻松……
又不是她妈妈她当然不担心!
岑妈又吐了一次,岑淑慎学会了自己小姨妈的动作,一只手轻巧地按住纱布,另一只手慢慢地拍她的背,心里酸酸胀胀的。
呕吐物的味道很难闻,非常在乎外表的岑妈明明还浑身上下哪都不舒服,却不忘挣扎着说,“香水……”
岑淑慎从包里掏出一瓶Dior的花漾甜心,在岑妈的耳后和手腕上轻轻喷了两下,非常甜的味道在空气中弥散开来。
她的呼吸慢慢平稳了下来。
*
岑淑慎妈妈住在一间双人病房,隔壁那床的中年男人只有一个陪同的护工,看起来凄凄凉凉的,连做手术都没人来陪,而岑妈这床则围满了人,看着就格外温馨。
病友很安静,晚上也不打呼,白天也不吵闹,岑妈这来的陪护也都是知礼的,不会打扰另一床病人的休息,两家人相处得彬彬有礼。
第二天医生帮忙把岑妈身上的心电图、导管、留置针拔了,观察了一下基本没什么事,全家人都舒了一口气,岑妈也渐渐恢复了元气,还示意岑淑慎去关心下隔壁床的“孤寡老人”。
岑淑慎仔细地把苹果的皮削干净,切成小块端过去,床上的男人吃力地说了声谢谢,眼角地皱纹舒展开来,对她露出了一个微笑。
她迟疑了一下,问他要不要喂,经过同意后小心地喂他吃了半碗。
医院里的病友大多是最友善的,因为他们同病相怜,最能感同身受你的遭遇。
*
五月七日,岑妈拔了引流管,被允许出院回家休养了,是包括薛瑾瑜妈妈在内的好几个朋友和她的两个姊妹簇拥着她出的院。
这么隆重的场面,岑淑慎没办法加入,她此刻正在数学竞赛苏省初赛做悲催分母。
花城中学把全校所有学生都赶去参加考试,除此之外,还有些外校的学生来,学校特意打乱了座位,正正经经地安排了场考试……
刘强送走他们的时候,大大的铜铃眼里带着殷切的期待,似乎盼望着这群没系统性学过竞赛的学生能给他抱个奖回来:“我不要国一,省一,哪怕省二也行……”
董杰答应得爽快极了:“别说国一,夏令营没我中国要完!”
“真该给他录下来,十年后放给他听,看他脸不脸红……”岑淑慎无语地默默地把五颜六色的笔塞进笔袋里,仿佛参加的不是数学竞赛,是美术比赛。
刘强纠结地瞅了眼她的笔袋,她一脸无辜地回视,当着他的面往笔袋里塞了一卷花里胡哨的纸胶带。
刘强捂了捂眼睛,收回了所有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