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月初,冬去春来,冰雪消融。
御花园迎春初绽,太液池旁干枯的杨柳枝抽出丝丝绿意。
姜雪漪坐上步辇,正要去柔福宫。
她抬眼远眺,只见碧空如洗,草长莺飞,四处绿意盎然,然而一想到此时的边疆血流成河,不免有些唏嘘。
这几天从陛下的口信里,姜雪漪大概知道如今边疆的战事十分激烈,战争初期,双方胶着。陛下擢升了喻副都护为大都护,既守边疆也是大将军,哥哥跟在喻将军身边多年,如今也立下战功,人称一声姜小将军了。
当初哥哥弃文从武,甘愿放弃姜氏在长安多年经营和底蕴,一心要去边疆镇守,现在,他的心愿终于达成了。
“娘娘,柔福宫到了。”
身侧的旎春轻声提醒,朝她伸出一只手来。
姜雪漪收回思绪,扶着旎春从步辇上下来,抬步走进了柔福宫内。
纯才人月份大了,她这一胎又是李贵嫔在管着,若无要紧事非得出面不可,她是不会来淌这儿的浑水的。
只是方才派人来传话的宫女是丹妃身边的秋叶,秋叶在丹妃身边算是有头脸的宫女了,她这才斟酌了片刻,动身过来。
纯才人再有月余就要生产,这孩子不出意外就是丹妃养着,她这段日子也算沉得住气,怎么今日急匆匆的让她过来,也不知究竟是出什么事了。
她径直穿过柔福宫的庭院去到纯才人所住的厢房,正看见丹妃站在院子里来回踱步。
见她来了,立刻上前说道:“纯才人今儿个瞧着神神叨叨的,我觉得不对,可不敢轻举妄动,只好叫秋叶去请你来出出主意,看看究竟是怎么了。”
丹妃显然很急,压低了声音道:“纯才人如何我是不在乎,可我怕孩子被她影响,那就不好了。”
姜雪漪眉头微微一蹙,温声说:“自从郑氏被陛下赐死,纯才人这边更加冷清,我听闻她一直都不怎么说话,常日安静,时而口中念念有词,你也不是第一天知道。”
“是,她是好像被那个郑氏的死给刺激到了,可也只是性情变了,人还是正常的。我之前偶尔会过来看看,她说话做事都还算正常,只是不爱说话,也不喜欢和人说笑了。”
丹妃说不清楚那种感觉,只觉得纯才人的情况飞速恶化了,可描述不清楚,连手都比划上了:“总之我瞧着不大对,反正今儿李贵嫔没来,你还是随我进去看看吧。”
姜雪漪只得跟着丹妃一道进门去,可谁知刚一进屋,屋子里一股热浪迎面扑过来,热烘烘的让人喘不上气来,待久一点就觉得闷。
“天气已经渐渐热起来,怎么纯才人这儿还供着这么热的炭火。屋子里也不通气,闷坏了如何是好?”姜雪漪如今为尊上者,说话可要比从前的温声细语有气势多了,当下就拧了眉,冷声道,“若皇嗣有个不妥,你们担待得起吗?”
见状,纯才人身边的荔香赶紧跪下来说:“启禀娘娘,不是奴婢们不
悉心照顾小主,而是小主怕冷,只要炭盆一停就嚷嚷着冷,不肯停了炭火,奴婢也是怕小主身子不舒坦,这才不敢停了炭火的,还请娘娘恕罪!”
孕中的女子畏热畏冷都是常态,姜雪漪自己怀着宸儿的时候也有过温度异于常人的时候,可即便如此,那也不会超出正常人的范围许多,冬冷夏热还是知晓的。
冬日过后,这两日长安的温度异常的高,宫里早就没人用炭火取暖了,纯才人孕中怕冷能理解,可一直嚷嚷着冷就不对劲了。
她径直走到寝屋内看了看纯才人,就见她这么热的情况下还盖着被子,背对着她嘴里不住地念叨着什么,果然是不太正常。
姜雪漪没惊动纯才人,而是看了一眼丹妃,和她一起坐到了主位上:“你家小主从什么时候开始这样的?”
荔香跪在地上哭得委屈:“自从郑氏那件事后,陛下再来没来过柔福宫,除了李贵嫔时不时来一次以外,柔福宫冷清的像冷宫一般,根本无人问津。”
“小主从一开始的受刺激,到后面慢慢的越来越爱出神,越来越爱发呆,和以前简直变了个人一般,到最近……到最近甚至开始说胡话了。”
“奴婢知道小主产期将至,也知道她心里难受,所以不敢多说,生怕刺激了小主。可现在奴婢实在是没办法,只好一味听小主的,她想如何就如何……”
丹妃皱眉问:“纯才人受刺激那是心病,心病难医也罢了,可现在明显不止是心病了。太医每三日就会来请脉,太医来的时候怎么说的?”
荔香低头抽泣:“太医说小主胎象尚好,但有气滞之症,和寡言畏冷一样,都是因为心郁难解所致。太医开了药方,一日三次的喝着,也没……也没什么效果。”
姜雪漪记得,这荔香是纯才人的陪嫁丫头,当初纯才人和钱常在争宠的时候很是忠心,她说的话应该不会有假。
但丹妃虽然人迷糊,在孩子这方面却格外注意,她既然感觉出不对劲,那定然是有些问题的。
纯才人的毛病不是一日两日了,若是真是有人暗中动了手脚,像荔香这样每天都在身边伺候的未必能察觉出明显的变化,可丹妃这样隔一段时间来一次的,体会才最分明。
这道理就和人的胖瘦似的,若非许久不见,难以及时发觉。
正在这时候,伺候纯才人胎象的嬷嬷端着药碗从外头进来,看见两位娘娘也在颇为惊讶,福身道:”奴婢给丹妃娘娘,棠昭媛娘娘请安。”
“到纯才人喝药的时辰了。”
姜雪漪淡笑着说:“本宫和丹妃来看望纯才人,这会儿正说话呢,你就把药放这吧,等会儿晾一晾让荔香伺候着喝了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