蕙兰瞪大眼睛,看着眼前这个如恶魔般的女人,刹那间的惊愕过后,终于明白她如此大费周章,所图为何。
当下,以皇后之父护国公为首的“立新派”,遭到蕙兰父亲邓百川与湘妃父兄的联合抵制,欲达目的,实非易事。
皇后欲在此时制造宫廷丑闻,以推波助澜。原本,皇上被缅族奸细所俘一事,经护国公一党渲染,已令朝中大臣颇为不满,皆认为皇上无能,御驾亲征却为外族所擒,实乃奇耻大辱,令朝廷蒙羞。
众所周知,蕙兰乃皇上最为宠爱的妃子。此次征讨西南章威和缅族,皇上本有意携蕙兰同行,后因她有孕在身,才不得不派人护送她回宫。
值此关键时刻,若蕙兰与温秋实私奔,私通之罪坐实,更显皇上有眼无珠、识人不明、昏聩无道,沉迷美色而误国,进而失信于文武百官。
如此,“得道多助,失道寡助”,戎国公废旧立新之主张,必能得到更多朝臣支持。且蕙兰私奔,出此等丑事,即便皇后守信,邓百川不受牵连,他也无颜再与皇后娘家对抗,力主求和,接皇上回宫。仅剩湘妃父兄,恐独木难支。
蕙兰心想:“皇后当真机关算尽,前朝后宫,双管齐下。看来,她是志在必得,不顾皇上生死,欲让大皇子慕容熙继承皇位。
于皇后而言,软硬兼施之下,我定然不会拒绝其所给诱惑。诚然,如她所言,与温秋实私奔,或可保命;留下,不仅要目睹温秋实承受断骨之痛,自己亦将陷入万劫不复之境。
以皇后之为人,若其真成为太后,六宫嫔妃恐难得善终。而我,与她有不共戴天之仇,此时继续与她为敌,待她得势后,恐会受尽凌辱,生不如死。
只是,她未免太小瞧我!我早已洞悉她奸诈恶毒的真面目,又岂会任她摆布!况且,她算计的皇上,是我腹中孩子的父亲,是我翘首以盼的夫君。我自不会屈服于淫威,苟且偷生,更不会在这生死关头,将自己化作泼向皇上的污水,变成落井之石、助燃之油。”
皇后见蕙兰沉默,以为她屈服了,得意笑道:“你慢慢考虑吧,今晚,翊坤宫西北角门,将为你和温秋实敞开,庑房外,也不会有侍卫把守……这是你们最后的机会!”
蕙兰紧咬双唇,恨不能向其吐口水,“考虑?我何须考虑!”
她心中虽如此想,却又有一阵细小而尖锐的疼痛袭来,“温秋实,温秋实该如何是好呢?”
蕙兰无惧自己的生死,却不忍心温秋实为了自己,受尽皇后折磨。
她灵机一动,“今晚,我能否假装与他私奔,让他逃出宫去,而我依旧留在宫中?”
转念一想,又觉自己太过天真,以皇后的缜密,岂会不令人严加监视?
皇后见蕙兰依旧沉默不语,看了她一眼,淡淡道:“走吧,随本宫去看看太后!”
蕙兰心中明了,“皇后此时带我去看太后,无非是想让我知道,太后病危,无力回天,我已孤苦无依,无依无靠。”
不过,皇后的提议,倒是正合蕙兰心意。
“我本欲前往慈宁宫,昨晚琉璃的怪异行为,一直萦绕心头,令我亟欲探明原委。”
至慈宁宫,太后仍于寝殿内昏沉沉睡。
槿汐姑姑泪流不止,道:“昨夜夜半,太后获闻消息,急火攻心,病情愈发严重,恐怕……”
她言及此处,不禁哽噎,以手掩口,别过脸去。
蕙兰见太后双目紧闭,气息奄奄,面色如槁木,几近不省人事,心遂沉至谷底。
小宫女琉璃,正手捧药盏,手持汤匙,小心翼翼地给太后灌药。
蕙兰清晰地嗅到,依旧是那酸涩苦涩之味。
皇后立于一旁,目光锐利,紧紧盯着太后。见太后毫无知觉,任琉璃将药一勺勺灌入嘴中,才微微扯动嘴角:“既如此,前朝之事,便莫要告知太后,以免她过度忧思……好生侍候太后歇息吧,本宫先告辞了!”
蕙兰立于原地,声音低沉对皇后道:“臣妾留下侍奉太后吧,皇后娘娘既有言在先,让臣妾多陪太后……”
皇后阴狠地看了蕙兰一眼,毫无顾忌,竟一语双关道:“既梅妃有此孝心,本宫便成全你,日后……恐再无机会了!”
皇后离去后,蕙兰移步至太后床榻边,呆呆凝视着太后那蜡黄干瘦的面庞,泪水不由自主地滑落。渐渐地,她悲恸难抑,禁不住呜咽出声。
正当她悲痛欲绝之时,忽见太后蓦然睁开双眼。蕙兰大惊,惊愕地看着太后缓缓坐起,向槿汐姑姑使眼色。
槿汐姑姑迅速取来一件状似羽毛的物品,太后接过,张开嘴,在舌头上轻扫而过。
琉璃熟稔地将痰盂端至跟前,太后俯下身,将刚喝下的棕黑色汤药,尽数吐出。
槿汐姑姑轻拍着她的后背,心疼道:“太后什么都不吃,还总是这般催吐……长此以往,身体如何吃得消!”
太后吐罢,先漱口,又接过槿汐姑姑手中的帕子,擦拭干净嘴边水渍,不在意地说:“不如此,怎能让狐狸露出尾巴?放心吧,哀家自有分寸,况且,这也是最后一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