淑芳家姓阙,宫阙的“阙”,用在姓氏里读一声“que”。淑芳爸爸阙班和金家是同行,都是十里八村有名的木匠。年龄比金普林大,年少时候被抓过劳工,在深山老林里做木工活,累坏了身体,生病没有人给他救治,奄奄一息被扔到树林子边。
那一年,金艺坐着头号村黎柏树的大马车去山里拉木材,正好碰见阙班,衣衫褴褛的躺在路边,金艺跳下车,摸了一下还有呼吸,把他救回了村里。
阙班回到村里,身体恢复后,时常和金普林结伴出去干活,为了报答金艺的救命之恩,想拜他当干爹,金艺没有答应,觉得是举手之劳的事,何况车也不是自己的,黎柏树要是不让拉着他,自己也救不成。
阙班有两个孩子,就是淑芳和五福,都是他得救之后回来生的,当时家里都以为他失踪了,媳妇在家等了他十来年。四十多岁才生了淑芳,五十岁时候生的五福。
媒婆张大娘提到阙淑芳的时候,王桂英有些犹豫。两家关系不错,姑娘是眼看着长大了,17岁了,浓眉大眼,温顺老实。如果嫁给自己儿子,才12岁,比人家姑娘小这么多,以后还不知道两个人过日子咋样,害怕耽误了人家。而且两家有交情,多少有点“挟恩图报”的意味,不是很好。
媒婆张大娘说:“这是阙班委托我和你说的,他家相中了你家儿子。金胜昔读书那么厉害,从小学上学就是第一名,甚至二年级都没读就跳级到了三年级,12岁也不比那15岁的差,还怕你家嫌弃人家闺女大呢!”
听了媒婆的话,王桂英同意了他们的婚事。
考虑到金家的经济条件,阙家没提什么要求,婚事从简,1948年夏天,淑芳嫁到了金家。
结婚的当天,栓柱还去上学,回来发现家里多了一个人,是阙家的姐姐。王桂英说这是他媳妇,栓柱想说“不”,可是看到妈妈不停的咳嗽,一脸的严肃。他说了句“好!”
淑芳来到金家,成了主要的劳动力,煮饭、喂猪样样行。金家距离村里的大井很远,她挑不动水,就和金胜昔的三姐金胜美一起抬水。
1950年,新中国成立的第二年,土地改革,金家分到了5亩地,淑芳每天下地去活,家务活主要由婆婆王桂英承担。
淑芳是个干净利索的女人,蓝色的粗布衣裳,哪怕褪色了,也洗得透亮。衣服快干的时候,放到大锅的铝锅盖上,用水蒸气把褶皱展开。实在有褶皱,她就用两寸大的铁烙铁,顺着边角熨烫。铁烙铁是烧在火盆里的,温度要适度掌控,稍有不慎,就会烙出一个三角的窟窿。
读小学的金胜昔,自从淑芳嫁过来,他吃的穿的都更加像样,粗布的蓝色制服,针脚细密的黑色布鞋,穿在12岁的他身上,有了少年的英气。
“栓柱,过来试试这件新衣服!”淑芳喊他,每当淑芳喊他“栓柱”,他都觉得她是在喊一个小弟弟,自己明明是金胜昔,这么响亮的名字,咋就土得像个柱子。
“栓柱”有点土,这件新衣服可不土。崭新的蓝色面布料,缝制成的中山装,有领扣,还有四个带盖的兜,和村支书那件中山装几乎一样,不同的是码数。
“是你花钱买的吗?这么新的衣服?”栓柱问淑芳。
淑芳有点腼腆,“是我用陪嫁的布给你做的,仿照村支书那件中山装呢,你都要跳级到五年级了,要显得成熟点才可以。”
栓柱穿上新衣服,走到妈妈屋里,照着镜子来回转。王桂英看着儿子的穿着新衣服,仿佛长大了好几岁。想着儿媳妇最近经常熬夜,在昏暗的煤油灯下忙活了大半个月。没想到手这么巧,一针一线缝出了中山装。要知道,村支书的中山装都是在城里买回来的,据说是用缝纫机才能做好,尤其领子和兜,针脚缝整齐相当的困难。
“快谢谢淑芳,熬夜给你做这么好的衣服!”王桂英对栓柱说。
栓柱觉得有点害羞,“谢谢你,淑芳!”
“都是一家人,这么客气干啥,我去喂猪了!”淑芳一脸淡定,转身出去了。
第二天,金胜昔穿着新衣服去学校上课,一进门,吸引了同学们的目光。“你媳妇给你做的衣服吧?”同桌刘安家指着他的新衣服问。
“咋地,你羡慕?回家让你媳妇做?”金胜昔白了他一眼。
“我媳妇?我不给她做衣服就不错了!”刘安家咬着牙说。
刘安家比金胜昔大三岁,他也娶了大五岁的媳妇,他俩的媳妇是远房堂姐妹,刘安家的媳妇叫阙淑珍,出生在地主家庭,是个独生女。小时候家里丫鬟婆子一堆,伺候得她啥也不会。他的爸爸阙厚德年轻时候是个富贵闲人,一天打牌遛鸟,被人误导沉迷赌博,一晚上把他家的五间大房子全部输掉,甚至院子前后的大白杨,都被人锯走,抵了赌债。
等到解放后划分成分,本来是地主的阙厚德,成了贫农,因为家里连耗子都藏不住,家徒四壁。大小姐阙淑珍虽然十指不沾阳春水,可是家里成分好,被刘安家的爸爸刘野看上,说这姑娘旺家,命好,非要娶回来给刘安家当媳妇。到了刘家,依然不会干家务,洗衣服似乎永远洗不净,自己穿的和刘安家穿的都是皱皱巴巴。不过会做饭,把普通的白菜豆腐都能做出好多个花样。
刘安家和金胜昔正在教室门口斗嘴,这时候听老师喊:“金胜昔,你来办公室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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